第二章 新人(1 / 2)
清晨,暖阳给木窗画上一道金边,南方的桂花未谢,飘香满园,徐贵山原来的夫人,在院里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四季有花开着。徐宅跟富贵人家的宅子比,不算大,不算太好,跟普通人家比,条件算中上水平。
早上的小院子热闹得很,汪婶送来热腾腾的包子和瘦肉粥,徐贵山催促睡懒觉的徐舟,赶紧起床吃早饭,一会儿迟到了,先生又要责罚你,汪婶今天做了你最爱的牛肉包子。徐凉也跟着一起催,小伙子睡懒觉的习惯挺久了,天天催,天天拖。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早饭,穿着暖和干净的厚衣服,住着这么好的房子,徐凉恍惚间想到从前在老家的生活,他知道,徐贵山是拿自己当儿子看。
正吃着饭,门外有人喊:徐爷,马车到了。
徐贵山扒拉了几口粥,抹了抹胡子,揣着账本起身,叮嘱了徐凉几句,便急忙坐上马车。徐凉被院里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比昨天更冷了,他突然朝着门外喊了一句:“徐叔等等。”
徐贵山从马车探出头来:“怎么了?”
却是不见徐凉的身影,几秒后,徐凉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拿着棉斗篷,不由徐贵山说什么,径直塞进了马车里:“好了,走吧。”
徐贵山笑了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回院里继续吃饭,父子间的感情,不需要说太多客气话来表达,亲情会融在日常的生活里。
每个月初十到十二,芙蓉城周围所有的郭家店铺,都得去芙蓉城跟少东家郭从笪汇报月账,徐贵山作为林州负责人,这份儿工作一直由他做着,因这几年腰骨不好,经不得车马颠簸,不得不提前一天,慢慢的走,稳稳的到。
玄马镖局的老板姓郭,名为郭准,与当今皇上关系很近,大家都说,老东家年轻时与皇上(当时的魏王、武林盟主杨怀善、药王弟子林升鹄是好友。郭家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富商,郭氏除了开镖局,还经营全国大部分布匹种植纺织染色售卖一条线的生意,无人不知永兴布庄,镖局南南北北共二三十家,凭着这层关系,当初活活将乘风镖局挤到关闭,与其他商贾不同的是,郭家的货物可以在官道驿站歇息。
早些年,并不需要各管事去送账汇报,每块区域有个东家,每月亲自来查账,因为镖局和布匹生意越做越大,没有足够多的人手管理,才制定了一块区域,全部集中往一个点汇报的制度,芙蓉城位置在中心,加上很是繁华,便定了在芙蓉城。东家那边每隔一季,仍会到镖局查看,对于镖局的人来说,徐贵山更像老板,除了工钱他无权涨,其他全由他作主。
好在林州离芙蓉城不算远,马车不快不慢走一天,傍晚即可到达,否则徐贵山得担心自己这把骨头,撑不了几年。
近日外来的人太多,随处可见江湖人士,徐凉和前些日子一样,亲自送徐舟去学堂,林州如今人多混乱,他和徐贵山不敢让九岁的孩子一个人走。
一路上看到好几个不认识的门派,他们服装统一,眼神和老百姓不一样,江湖中人的眼神凌厉警觉,十分容易辨认,故而那些穿寻常衣服的,他能辨认个八九分,有钱的商人勉强可认一认,商人眼里满是财欲,至于官家,自己认不出那些人,亦不想见到那些人。江湖人再恶,能恶过他们吗,若不是当官的,自己怎会被迫离开梅花镇,离开那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
镖局附近的乡邻,大都认识徐凉,每天早上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今天路过林溪客栈,听到老板和老板娘在门口骂人,忍不住停下脚步问了句:“朱哥朱嫂,怎么了这是,大早上吵架。”
“我不是跟她吵,我骂三街那红袖楼呢,这两天住店的人不是多吗,那帮窑姐儿竟然把青楼改成客栈,连夜换了新名字。”朱哥气冲冲说道。
徐凉忍着笑:“换什么名儿,我平时不走三街,没留意。”
“哎呦,厉害着呢,读起来是一个音,是宏伟的宏,秀才的秀,几个婊子在门口招客人,说住店送丫环,包伺候,我们店里昨晚有人退房过去了,徐少爷,你给评评理,婊子跟我们正经客栈抢生意,有没有道德了,那群蹄子,八成跟官府勾勾搭搭着呢。”朱嫂抢过话茬,叉腰指着三街方向咒骂。
“确实确实,我今天送了徐舟去学堂,有点晚,得赶紧去镖局了。”徐凉说完赶紧跑了,这种竞争,自己不敢多言,毕竟红袖楼有认识的人,那卖艺的水容小姐,是无忧公子的心上人,自己陪无忧公子去过一次,若是被徐叔知道,准得狠狠挨一顿骂。
不一会儿走到镖局,沿生跟小铁这两个门倌,看到徐凉赶紧打招呼:“徐哥好久不见。“
徐凉一拳抡过去:“俩死小子,我就昨天没来而已,好好守着,做个招财的门神。”
听说镖局昨天来了个新镖师,是已经离开的镖师李密介绍的,由于昨天休息,徐凉没有见到,正搜寻着新面孔,看到十多天未见的大妹子刘燕歌,燕歌如往常一样着男装,她是镖局唯一的女镖师,性格大方,爱说爱笑,特别招人喜欢。
徐凉悄摸摸从后面绕过去,躲在台阶上头,突然跳到燕歌面前:“嘿,好久不见。”
燕歌惊喜得一把抱住徐凉,眼睛笑成月牙儿,用戏曲腔问道:“老锅呀,妹子我出门送镖半个月,你可曾想起了我。”
“那是非常思念地呀~”徐凉也用戏曲腔回应,两个人抱着对方哈哈大笑,二人友情超越男女性别,处得跟兄弟似的。
“大家赶紧过来吃早饭,徐凉要不要再添点儿?”闻声望去,是老镖师张厚望。
他端着两个大碗站在院里,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厨子,这位张大哥一米八的大高个,很有安全感,他为人正如其名,厚道。这煮饭的翠婆又迟到了,张厚望总替她为大家煮早饭,从不计较,因为这样,翠婆经常趁他不走镖时故意迟来,反正早饭有人煮。
扫视了一圈桌子,发现竟然有疙瘩汤,肚里尚有空间,再喝碗汤吧,徐凉走过去坐下端碗,仲仪问他:“你平时不是吃了早饭再来镖局的吗?”
“是吃了,谁叫张大哥做的疙瘩汤太美味,我喝一碗不犯法吧?”徐凉端着滚烫的疙瘩汤往嘴里灌,烫得龇牙咧嘴。
犯犯犯!另外几人跟着起哄,等着看徐凉被骂。
仲仪并未搭理,扭头问了一句:“新来的镖师呢,怎么不过来吃饭。”
“他说吃下一轮,刚过去跟小铁他们学着规矩去了,在大门口。”杂役小子马四儿答道。
仲仪想了想,其他人昨天已经介绍过了,徐凉好歹是副管事,得正式介绍一下,便说:“叫他过来吧,认识下徐凉,我再跟他好好介绍镖局的人和一些规矩,昨天说了一堆,怕他记不全。”
马四儿扯着嗓子喊:“张大奎,过来吃早饭咯!”
话刚刚说完,这传说中的新人张大奎,和小铁一起,朝中院飞奔过来,徐凉憋着笑,瞧这名字,这模样,阔脸厚鼻,身着浅灰色棉麻衫,又系着红腰带,滑稽的样子真像我们徐家村的徐大贵。好在父母嫌“大”字辈难听,没有按字辈取名,给冬天出生的自己取名徐凉,给春天出生的妹妹取名徐春,否则就该是徐大凉、徐大春,真可怕。
不料守门的小铁直奔徐凉而去,面露难色:“徐哥,老麻烦又来了,这回要送人镖,送她那宝贝儿子出去,我说徐叔上芙蓉城报月帐去了,她非要下镖单,在门口闹起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前干娘又来了!只有张大奎一脸不解,谁的干娘?
徐凉这前干娘,是徐贵山以前的老婆,嫁进徐家七年未曾生育,经常遭受徐母的欺压,后来求了一封休书,离了。因颇有姿色,竟嫁给一员外为妾,不出三月竟怀了孩子,这才知道,不能生育的是徐贵山。此后总是找徐家的麻烦,隔几个月来镖局晃悠一回,名义上送镖,实则为了报当年的仇,大概从前受了徐母太多气。
徐贵山不在,大事小情落在徐凉和仲仪身上,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起身向外走去,见徐凉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打人的表情,她担心徐凉会一时气急对客人动手,不管她是不是找茬,毕竟是客人,传出去对镖局的名声不好。
“烂母鸡,臭婆娘,又来显摆你下了几个金龟蛋,给我听好了,你的活,我们镖局不接!”徐凉人没到门口,嘴先骂起来,他用手指着那妇人的脸,再近一些,就要戳到她的鼻子上。
妇人满头珠翠,袖口处的金丝线在朝阳下泛金光,面色绯红,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像一颗熟透了的野桃。
看着走过来的徐凉,妇人不屑的一声轻哼,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徐贵山自己哑公鸡不打鸣,闷炮没声响,生不了儿子,净喜欢在外边捡一些野杂种,死老婆子怎么那么早走呢,要是活到今天,看到大杂种小杂种成了孙子,得多开心呐。”
让仲仪猜中了,徐凉抡起拳手准备上去打那妇人,她连忙拦了下来,用尽力气把徐凉往后推,对着门后看热闹的众人吼道:“别站那了,帮忙拉开他啊!”
仲仪整了整衣裙,勉强露出微笑:“员外夫人,徐叔上芙蓉城跟东家交月帐去了,这您应该知道的,您若是非得让我们今天送小公子,镖局不会拒单,不过我个人建议,这阵子别出远门,您看门口这来往的江湖人,林州不太平,周围的人正往这里赶,也不太平的,何必置尊贵的小公子于危险中呢?当然,您坚持要下镖单的话,可以先进来跟我们吃早饭,我们正吃着呢,吃完饭马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