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李衡(1 / 2)
李衡站在大河边,看着宽阔平静大河上的片片帆影,两岸如蝼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人们,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日军营中晚宴后,李衡一夜未得安睡,被各种各样的离奇梦境纠缠到天明。
翌日他打起精神,分配诸军依次出发,向着晋州而去。
却不料没过几日,朝廷却快马传来圣旨,言到北虏从定襄郡入寇,兵锋甚利,已将大同城团团围住。
汾国公也已领军北上,让李衡加快行军速度,尽快抵达晋州。
军情紧急让李衡不敢怠慢,率军快马加鞭之下不几日便来到大河岸边。
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竟一往无前的大河,李衡却感觉有些无可奈何,还有一丝厌恶。
他一向不喜欢在水边,幼时和绍哥一起玩耍嬉戏,唯有下河戏水之时却不敢跟随,只能在岸边羡慕的看着。
平定南朝时,绍哥在高大的龙船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他却宁愿率领骑兵在岸边跟随;有次实在推脱不了却在龙船上吐得一塌糊涂,倒让绍哥好生笑话了自己一番。
好在此次只是渡河而已,李衡估计自己,应该不会再次出丑了。
二郎策马来到他的身前,拱手行礼后沉声道:“父亲,该上船了。”
李衡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却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那夜父子交谈后翌日,他便下令将骁骑营调来自己身边护卫。
旁人可能会觉得他是想栽培提拔自己的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二郎放在自己身旁严加看管,以后就别想有一天安稳日子。
李克霆却并无异样,坦然受之,和自己近卫们一样恭谨听令,倒让李衡有些佩服他的城府了。
李衡心中有些感慨,为什么以前自己竟还觉得,三郎最不让自己省心呢?三郎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见二郎还在耐心等候着自己的命令,心中叹了口气平静道:“出发。”
身旁怒虎营在李克用率领下,攀着李家红色大旗率先向大河行去,队列密而不乱,李衡也随之策马而行。
他骑行间回首看去,二郎领着骁骑营也在自己身后依次出发,队列虽不如自己近卫一般严整,却也有一种勃勃朝气,心中对二郎不禁暗暗嘉许。
不久,他们行到大河岸边,早有一只庞大的五牙巨舰停靠在码头边。
舰上伸出一块宽宽的跳板,斜斜地搭在了码头边上。
此番朝廷派来的水军都督,也早已带人在一旁等候。
李衡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微微皱眉有些踌躇不前。
这时却有一名信使快马赶来,近卫将其拦下询问后,却是冯胜派来。
信使恭谨行礼,将一封信函交到李衡手中,随即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李衡在马上撕开红胶泥封印,取出信纸仔细看着,眉头却不禁锁住。
他将信纸放入怀中,沉思了一会,对着信使沉声道:“我知晓了。回去禀告你家老爷让他放宽心,无需烦忧。”
信使领命疾驰而去,转瞬间便已在李衡视野中消失。
而李衡身下的骏马,对着面前的巨舰,竟似乎也有些不安,带着他在原地转了小半个圈子。
李衡微微叹了口气,跳下马和水军都督见礼,问起此番渡河的安排,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沿着跳板走上五牙巨舰。
他进到宽敞的船舱内,却感到有些气闷,吩咐左右将窗户尽数打开后,却仍是坐立难安。
他在桌前坐下,心头间仍痒痒地有些不舒服。
他端起面前热茶一口饮尽,任由炙热的感觉从口里延申到腹中,将胸中烦恶暂时压住。
随即他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沉声道:“把柳先生请来。二郎也叫过来。”
柳先生率先到了船舱内。
他年不过三十许,身形瘦弱,面黄短须,一身半旧锦衣,神情间却颇为精明机警。
他进来后见到李衡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便知趣地默不作声,恭敬行礼坐下后,小心端起面前热茶品饮。
李衡微眯着眼看着对面恭谨端坐的柳先生,心中却有些好笑。
两年多前北征元氏归来,陛下捡到个关夫子,他却也捡到个柳先生。
当时李衡率军南返,和近卫在行军途中偶遇一队北虏押着一群哭哭啼啼的百姓北上。
他指挥近卫将北虏大部斩杀,其余也四散逃走。
众百姓大多都在临近居住,千恩万谢后也各自散去。
其中却有一人不愿离去,声称救命之恩却无以为报,惟愿此生为大将军出谋划策,助大将军立下不世功勋。
他感觉好笑之余细细询问,却是晋州河东郡柳氏子弟,自言在河北为吏,战乱中想逃回家乡却被北虏虏获。
李衡颇感有趣,便携他随军南返。
没想到此人所知驳杂,对各地风土人情也了解不少,还颇善言谈。
于是大家都戏称他为柳先生,至于本名反倒没人在意了。
回到关中后,李衡赠柳先生川资他却不受,声称做人就当说到做到,自己还未报得顺宁侯大恩绝不离开。
李衡倒也有些欣赏他,便安排他去李克霖处协理家中事务。
两年多来,李克霖不时也在信中提及柳先生,言道他做事负责认真,颇为精明能干;对李家也是忠心耿耿,连有些私密之事也做得稳稳当当,夸赞之余还恭维父亲捡到了个宝。
李衡览信后不禁哈哈一笑,暗暗佩服自己还算眼光独到。
此番他决定北上晋州,李克霖担心他对当地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便让柳先生也随同北上以作参谋。
李衡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欣然接受了。
没过多久,李克霆也进到船舱内,坐在了李衡旁边,却似故意离柳先生有些远远的。
李衡示意身边左右退下,取出怀中信纸递给李克霆,环视两人平静道:“冯相刚才来信,你们也瞧瞧,说说有何看法。”
李克霆细细阅视,看完却又稍稍迟疑,方才将手中信纸递给柳先生。
柳先生起身双手接过信纸,一看之下却不禁面露惊异之色,不过却很快镇定下来,将信纸折好后起身奉给李衡,随即方才恭敬坐下。
李衡朝李克霁点点头,示意让他先说。
李克霆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神情却有些鄙夷不屑。
“舅舅所言之事,想想后却并不稀奇。高阳王率部离开晋州驻扎洛阳,晋州不仅空虚,也没了能主事之人。那些在晋州的王爷国公又都不成器,只知吃喝玩乐,圈地蓄奴。偏偏还都姓宇文,抱团之下连陛下也轻易奈何他们不得,此番能做出这样欺上瞒下之事,自是不足为怪。不过都是一般的懦弱无能,却也算得上举世罕见!”
李衡也甚是感慨,颇以为然。
“高阳王离开晋州,只带去了麾下部曲两万余人,晋州那些王爷国公的部曲加起来不下十万,更不要说还有当地府军和边军。结果个个畏敌如虎,只敢紧守雁门关,竟不敢出关一战。任由大同城被围不说,北虏散骑在雁门关外烧杀抢掠,这些蠢货还敢谎报朝廷说是零星北虏流窜,日久自去!却不管大同城已被围了将近月余,至今生死存亡不知!还居然连拼死杀出大同城前来报信的使者,也想悄悄灭口,试图掩盖消息。却不料那些蠢货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竟逃了一人出来,终于进了京都将此事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