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长乐(1 / 2)
弩箭袭来之时,给长乐带来错觉,恍惚间以为自己还身在两年多前的大河岸边。
那是在大河北岸边的一片树林,他和娘亲坐在一辆简陋的独轮车上,他紧紧抱住娘亲,浑身因为惧怕而抖个不停。
父亲穿着一件破旧皮甲,满脸涨得通红,正拼命推着小车向河边跑去,一把锈迹斑斑的横刀插在他腰带上,不停地拍打着大腿“啪啪”作响。
空中不时有羽箭飞过,偶尔落在某个运气不好之人身上,带来一声惊叫。
周围到处都是尸体以及受伤之人,哭喊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还有许多人就呆呆坐在原地或靠在树干上,仿佛在等待无法逃脱的结局。
父亲脸上满是汗水,不时从脸上滑落,看到他满脸惧怕的神情,还拼命挤出个笑容安慰他。
“没事的。到了岸边就好了。我们坐船去南岸。”
可是没有船。
他们终于穿过树林来到岸边,周围都是和他们一样想要渡河的人,绝望的号哭声震天动地,而大河一如既往,奔流不息。
这时候一个声音高高响起。
“前面没有路了!想要活命的跟我杀北虏去!杀败北虏你才能活!你的父母妻儿才能活!是男人的给我站出来!”
慢慢的,周围的男人都走到树林边那个人身旁,有些十多岁的大男孩也走了过去。
父亲抱着他,也抱着娘,他也抱着父亲,紧紧抱着不松手。
父亲安慰着他,轻轻拿开他的手,用横刀奋力劈开独轮小车,找了两块最大的叫他们抱着。
然后父亲丢开他们两个,头也不回地也走了过去。
他哭着叫父亲,声音都快哑了,想蹦着也和父亲一起去。
可娘亲死死抱住他,泪水滴在他脸颊混着他的眼泪,流到嘴里咸咸的,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看着父亲他们渐渐消失在树林里,他和娘亲就在河岸边傻傻地等,周围的声音逐渐沉寂,只有压得低低的抽泣,还有大河单调的“哗哗”流水声。
终于,一些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树林,不时被羽箭射中扑倒在地。
接着,便是戴着狼尾皮帽的北虏,策马慢慢逼近,数量越来越多。
人群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喊,大家都向着大河跑去,扑进水里,好像这样就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娘亲在他耳边急切嘱咐,一定要紧紧抱住木板!
他连连点头,心里怕得要命。
虽是夏日,大河河水还是十分冰凉。
他抱着木板和娘亲一起游啊游啊,可大河是那么宽广,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对岸。
耳边北虏骑兵嬉笑大呼声已渐渐远去,周围的哭喊声也渐渐平息,唯有自己和娘亲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
他累极了又觉得非常冷,很想松手沉沉睡去。
可娘亲却一直在推着他,还不停叫着他名字。
昏昏沉沉间他突然醒来,原来竟快到岸边了!
他拼命划水,终于扑倒在岸边草地上,兴奋地叫着娘亲,回头一看却只有他自己。
远处似有一块木板载浮载沉,却没有娘亲的踪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冲走,或是躺在了深深的河底。
……
“夺”。
一支弩箭越过长乐头顶,插在牛车上,把长乐从回忆中惊醒。他看了看头顶的弩箭,把头伏得更低,左右观望发现静姨已不在身旁,耳边却传来月华的哭喊声,好像在牛车的另一侧。
他慢慢地绕了过去,发现月华正偷偷跟着静姨朝马车而去……
他感到有些不安,便悄悄跟在月华后面。
一路上静姨大展神威,长乐看得目眩神迷,心中为之震撼不已。
直到静姨杀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而去,月华却蹲下不动,也不知是不舒服还是病了。他心中有些关切,走上前轻声叫道:
“月华!月华!”
月华却恍若未闻,俯身缩成一团似是十分难受。
他心中开始担心,情急之下伸手在月华肩上轻拍,未曾想月华却像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
看着眼前被吓了一跳的月华,大睁着双眼责备地看着自己,长乐心中很是内疚,连忙开口致歉: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
月华圆眼大睁,大发娇嗔。
“以为我见了鬼了?不错,就是见了你这个笨小鬼!”
长乐有些心虚,诺诺不敢搭话。
“那你这小鬼呢?敢不听话跟着我!”
静姨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响起。
月华背对着静姨,冲长乐伸了伸舌头,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静姨出现在两人面前,眼光在两人脸上一转,指着月华道:“快回去,别跟来!不然我真生气了!”
月华赶紧连连点头。
静姨又指向长乐。
“你看住她!不然饶不过你!”
长乐点头应允后看向月华,却发现她虽乖巧地默不出声,但两只大眼睛骨碌直转。
他心中隐约感到不妙,正想开口手却被拉着向牛车走去,他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眼见牛车已在不远前方,长乐回头一看,静姨已返身朝马车匆匆而去。
他回头正想开口,耳边却传来月华刻意压低的声音。
“走!我们也去!”
长乐大感为难。
他该听谁的?看起来两个他都惹不起。
月华见他踌躇,提醒了他一下。
“不听我话,小心我把你卖了哦!”
长乐不再犹豫,去就去吧!
隔远些别让静姨发现就好。
就算有危险,静姨在附近可能还会更安全吧!
于是,两人又偷偷摸摸地尾随静姨而去。
……
马车旁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龙武军军士和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雪地。
剩下的龙武军都集合在马车周围排成数排,面对黑衣人严阵以待。
他们虽然突遭袭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仍然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