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河清海晏(1 / 2)
夏日的风带着热气。
这样好的夜色,真让人不想归家。
文渊之还想再逗留片刻,勾月已经叫了太姚儿回来。
纪朴给太姚儿买了一盏兔子花灯,她提着灯笼,看那兔子一提手柄便吐出红色的舌头来,煞是好看。
一开始她还不好意思要,后面他道,“勾月与我是好友,她的师妹,便也是我的妹妹了,你不必客气。”
临走太姚儿还对着纪朴的背影依依不舍,林晓风推她一下,“人都早走了,你还看个什么劲儿。”
太姚儿提着灯笼说,“你看我的兔子灯,好看不好看?”
“丑。奇丑无比。”他跟在文渊之和勾月后面走了。
太姚儿赶上他,同他斗嘴起来。
“对了,刚才那个射箭的男孩子,叫曲弄衣?”太姚儿问道。
“嗯,唱戏的那个人。”
“什么,这个曲弄衣就是那个曲弄衣?”她竟没有认出来,卸下戏服她便认不出了。
纪朴回身看了一眼林晓风,林晓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转头匆匆隔着人群对视一瞬,便移开了。
这二人早先在围杀瑶台之时便见过一次,只是那时他不识他,他那时也是头一次见他。
“只给你买个灯,就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了?”他打断太姚儿绵绵不绝的夸赞。
太姚儿不示弱,“什么叫只给我买个灯,你没听纪公子说吗,他说以后若在良渚遇见不能力挡之祸,大可前去寻他相助,他定然竭尽全力相助。”
“不过是客套话,你不会当真了吧?”
太姚儿恨得牙痒痒,“纪公子是君子,他才不会说谎哄骗人呢!”
前头的勾月听见了,扑哧一声笑了。
“师姐,你笑什么?”
勾月心道,他是君子?闻所未闻。
“没什么,想起了好笑的事。”
林晓风将剑柄握地紧紧的,“给你买个灯,你就心心念念,我这一路上骑马带着你,没听你说一句谢。”
太姚儿道,“行行行,我谢谢你,谢谢你,行了吧?”
见她如此不耐烦,他恨不得将她的头打到肚子里去,“白眼狼。”
“嘿,你说谁人呢?”她不满。
“就说白眼狼了。”
“你说我?”
“你对号入座,不怪我。”
太姚儿指着自己被握红的脖子道,“你刚才在街上差点扼死我,现在还叫我感谢你?”
“那不是你先丢了我的玉环?”
“我怎么知道那不是寻常的装饰腰佩,你又没有告诉我。”
“是我祖母送给我的。”
太姚儿自知理亏,也不好多言了。
“下次再也不拿你的东西了,不问自取即为偷,我们寻常堂还没到偷盗度日的时候。”
从街中穿过,处处人声鼎沸,几人尽量走得近些,免得被人群冲散了。
走了不久,听得有群孩子说,前头在打铁花。
太姚儿急忙道,“打铁花?我只在书中看见过,从没有亲眼见过。”
她上前扯住勾月的长袖道,“师姐,我们跑快点,不然不能离近了看。”
文渊之道,“不必,离远了也能看见那漫天金花。”
众人说着,走街穿巷,在一处空旷场地见有一处极高的双层花棚,棚上密布新鲜柳枝,棚中间竖立一根红漆涂就的长杆,花棚加上这长杆子几乎通天高了。
往旁边一看,设一熔炉化铁汁,十余个光着膀子的大汉。
正场还没开始,有两个男子站在棚外呼一呼客。
两人手中各自有一个串着铜皮球的长绳,点了火,那铜皮球上面有几个洞,挥舞长绳,铜球在夜色中绕着圈发光,喷射的火光如同一朵巨花绽放在夜幕中。
这便是开了场了。
勾月将不断想要往前凑的太姚儿往后拉,“当心,烫穿你的衣服。”
太姚儿笑道,“师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书上说,这些人世代练习火树银花,木棒在他们手中击打,一开始他们都是用水和沙练习,直到能将水打到高高的头顶之上,如细雨一般,况且那个长杆子很高,落下来的时候,不会烫伤围观的人,放心好了。”
勾月笑道,“把你困在山上也好,你要是再读个十年,天底下没有你不知的事儿了。”
“我们赶巧了,歉年不打,国丧不打,战乱不打,此时是最好的时候。”文渊之道。
勾月想起了太皇太后,“此前不是说丧仪吗?”
“燕楚不同,燕人大丧仪三年,楚人只有一年。”林晓风道。
棚边有三个汉子,开始在柳木棍上穿凿。
一人开始烧化铁汁,高声道,“来了来了。”
那几人手持木棍的人便持棍去接,连忙奔跑到场中,底棍猛地一击打盛满铁汁的木棍,铁汁在夜幕中化为金色的细雨,纷纷扬扬。
如同千万颗星星坠落人间。
又似天神撒网,抛出个金光做成的圈洒向天下百姓。
就在这火树银花中,勾月望向了文渊之,想起那句,“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文渊之知道她在看向自己,也侧头盈盈笑道,“勾月,你看这天幕中的金花,像不像万家灯火?”
她回头去眺,此时山河璀璨。
其中一个汉子,爬上杆子,用手里的棍子将铁汁击打到棚上,那棚子上面早就铺了烟花鞭炮,铁汁落到上面,涌动出耀眼的铁花,铁花又点燃烟花鞭炮,一时间场景蔚为壮观,迸发的金光更是照亮了半个夜幕。
她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知为何竟慌张起来,想到烟花易冷,再好的景,在短暂的时间内爆发光芒,又会归于寂寞,消失不见。
于是急忙握紧了文渊之的手,仿佛这样,她便还能留住她的火树银花。
文渊之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心思,道,“虽然美好之景转瞬即逝,但有那一刹那的耀眼,渺渺星河中,也足够了。”
勾月将他指骨握得发疼,他却始终没有放手,他听见她说,“一刹那,那怎么足够,我要长长久久。”
他轻笑一声,“好。”
盛大的烟火之宴结束,人影攒动,慢慢散开了。
他与她十指交握,所有人都会离开,但他们不会。
太姚儿走在后头,这样好的圆满,她看着师姐满眼都是这个男子,眼睛却红了。
林晓风低声道,“怎么了?被风沙迷了眼?”
太姚儿道,“我替师姐开心,这世间纷纷杂杂,能找到一个意中人,实在不易,我师姐性子倔,要是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做不可,我想要是她遇见一个人,定然也至死不肯放手,这是她的好,也是她的不好,岂不知人都是孤零零来到世上,又孤零零再离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们两个,一个情深,一个大慧,我方才向着上天祈求,希望他们能厮守一生。”
林晓风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提着兔子灯的小姑娘说情深不寿,他开始还觉得可笑,听到她虔诚说祈求上天保佑太勾月和文渊之,却又笑不出来了,赤子之心他如何嘲笑。
她忽又笑了,“我听闻人来到这世上,轮回的时候,每个人都看了自己的生死簿,说这一生所历,都是知晓的。如此看来,上天自有安排。”
林晓风叹了口气道,“你不去说书,真是亏了。”
“哎,林晓疯,你什么意思?”
“那说书先生,说到动情之处,不就又哭又笑,跟书中之人同喜同悲么,我看你就应该去做。”
太姚儿不理睬他,跑上去与勾月并肩,“师姐,你说那乌则飞和萱娘,为何不跟着我们了,也不说要抓我了?”
文渊之正想说话,被勾月插了嘴,“对啊,你说为何?”她故意问文渊之。
这一问有两个意思,一是想问他是否知道皇帝为何逼他们回来,二是还装傻,做那原来事事不知的勾月。
文渊之摇头,“我怎么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