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阆苑曲(四) 那前辈不得气得从戒指里……(1 / 2)
开在青穹屏障前的花, 不是五域所知的任意一种。
花繁胜锦,朵朵绽若珍珠,色泽奇异, 并不娇艳, 反倒沉冷凝肃, 标格殊异,从百里外看去, 仿佛云墨潋滟翻涌。
尤为奇异的是,这些云墨般的花仿佛从磐石中突兀生长而出, 四周没有任何活物, 一片空旷冷寂, 就连青穹屏障外的虚空也被密密麻麻的繁花隔绝了, 只透来一星半点虚空的气息,证明这里确实是青穹屏障的缺口。
明明是繁花锦绣的模样, 却莫名叫人生出森然寒意。
曲砚浓朝那簇簇繁花伸出手。
珍珠般凝圆饱满的花朵静静堆叠在一起,远远看去分外沉静端庄, 然而就在曲砚浓的手伸到花枝前的那一刻, 细密的花瓣骤然向四周张开, 露出花芯蕴藏的一汪如墨水露, 化为雾网, 朝她兜了过来。
曲砚浓面无表情地翻手, 一巴掌将那墨色水雾拍散在半空中。
她不认得这种花,但却知道它的来历。
“噬灵植。”曲砚浓皱着眉头, “没有人培育,哪来的噬灵植难道现在五域中真的有化神魔修藏在阴沟里不敢露头”
仙修所常见的灵植,大多都是天生地养,被仙修发现后集中培育, 延传到如今,但很多五域修士都不知道,在灵植之外,还有另一种植物,在仙魔对立时被称作噬灵植。
噬灵植的生长方式和魔修的修炼方式相同,都是夺取天地灵气精华为自己所用,因此噬灵植生长之处,总是一片荒芜,恰如魔修所过之处,往往生机湮灭。
这世上的所有噬灵植,都不是天地自然生长出来的,而是魔修催生栽培出的,因此有噬灵植,背后就一定隐藏着一个培育它的魔修。
曲砚浓站在缺口前沉吟。
从不冻海上垂钓至今,大约过了两三个月,从初春冰河解冻,到初夏梅子黄时雨,阆风之会从前六十四名淘汰到只剩三人,对于这一届的应赛者来说,确然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但对于她这样的层次、对于青穹屏障,却只是一晃眼的功夫。
早两个月、晚两个月,对于修复青穹屏障来说无伤大雅。
可她却没想到,就是这段短暂到不值一提的时光,竟会让青穹屏障的缺口处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以面前这片噬灵植的繁盛程度,至少得是化神期的魔修才有这么大本事,在两三个月里催生出一片庞然繁茂。
但要说这些噬灵植的存在导致了什么负面的后果,倒也实在说不上,反倒是隔绝了缺口后的虚空侵蚀,保护了山海域的生机。
曲砚浓凝神,拈下其中一朵。
怪了,难道真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化神魔修,甘愿默默保护山海域,却根本不打算以此博得好名声
她凝神想了片刻,抬步,向前跨出一步,向黑沉如墨的花海倾身一跃。
急速下坠时的狂风响在耳畔,她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翼,翩然飞入云墨间。
数不清的花瓣张开,倾吐出一道又一道的墨色水雾,融汇在一起,仿佛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曲砚浓穿行在墨色水雾间,水气触碰到她的发梢,像是被一层很薄的丝缎挡住了,微微颤了颤,就如露水从花瓣上一般轻轻地滑落了。
在花海的最深处,她看清了这片云墨的全貌。
原来那千万朵繁茂的花,并不是各自盛开,而是从同一株母树上生长出来的,只是母树太高大,深埋在花海最底端,一眼望不到它粗大的枝干,只能望见繁茂的花海。
直到她站在最深处,才发现原来母树的枝干狰狞,张牙舞爪,像是庞然妖兽张开了巨口,露出一排排森寒的利齿。
就在这样狰狞的枝干上,开出一簇又一簇黑珍珠般静美的花。
她不知怎么的出了神,向后仰靠在母树的虬干上,仰起头,凝望头顶在风中翻涌的云墨。
曲砚浓从来没见过这种花,也从没听谁提起,可是望见这株怪异而突兀的母树,她一瞬间便想起了从前卫朝荣和她提起过的传说。
“传闻中,黑珍珠镶在龙齿间,凡人可望而不可得。”卫朝荣坐在尸山血海间,指尖拈着一枚圆润光泽的黑珍珠,神情认真地像是仙修在开坛论道,“这个传说不太靠谱,黑珍珠其实不罕有,反倒是真正的神龙难觅踪影,可见编出这个传说的人思绪并不多么严谨。”
曲砚浓也同他一样,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地上,周遭都是累累白骨,她像是捡柴火似的,一根一根地拿起,细细打量两眼,又放下,还伴着几句点评,“这人的头有点大、这人的腰有点长、这人的胫骨磨损太甚”
听见他的话,她把头抬起来看他,“你在魔门待了这么多年,枭岳又不是真的栽培你,你从哪看来这么多传闻典故”
卫朝荣把黑珍珠托在掌心。
“我总是有很多闲暇,在宗门内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去藏书阁借一两本典籍,聊以解闷。”他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凝定,“看的多了,多少记得一些。”
曲砚浓挑眉,不相信他的话,“你可是在魔域潜伏了数十年的精英弟子,如今回到仙域,上清宗还不上赶着栽培你你哪来那么多闲暇”
卫朝荣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被你发现了。”他说,语气沉冽平和,“是,我在上清宗很受重视,平时有忙不完的事,偶尔才会去藏书阁看一看。”
“我一共也只知道寥寥几个典故,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卖弄出来。”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听完我全部的故事。”
曲砚浓拿脚尖踢了他一下,故意颐指气使,“那你还知道什么,现在就全都说出来吧,我来给你数,看看上清宗的天才大忙人究竟知道几个典故。”
卫朝荣不应。
他摇摇头,平心静气地说,“不是现在。”
他倒拿起乔了,她还不爱听了呢。
曲砚浓不再搭理他。
她板着脸,重新捡起地上的白骨,再也不看他。
她那时以为他在故意卖弄,她总以为以他的本事,回了仙门一定大有可为,她以为他在魔域是过客,回了仙域总该是归乡。
有人在等他回家的呀
他在仙域是有人期待和思念的呀
可是她不知道,原来卫朝荣回了上清宗,并没有被仙修同门接纳,也并没有很多长老前辈看重他。
他在上清宗的日子,真的就如他所告诉她的那样,总是被无尽的空闲所包裹。
牧山宗的同门仰仗他提携,但又都和他不熟,畏惧他在魔门的经历,认定一个仙修若能在魔域从容甚至风生水起地过上几十年,那么他一定和魔修没有本质区别了。
上清宗不是他的家,仙域也不是,他和她一样,他们没有家。
如果那天卫朝荣真的从头给她讲起他所读过的典故和故事,那么她从日升听到月落,往复几天也听不完。
他骗她说他在上清宗过得很好,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又不会笑他的也许会笑一两句,可是她没有一点恶意,她只会感同身受,和他站在一起痛斥上清宗的弟子鼠目寸光。
可他不说。
她那样又爱又恨地嫉妒了他很多年,羡慕了他很多年,有时候恨不得能回仙域的人是她,可到最后才知道,原来她嫉妒错了人。
卫朝荣过去、当时、未来的,一直一直和她重叠在一起,没有片刻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