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比贼人更像贼人 露出狰狞(1 / 2)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复失地, 所有人都对整顿地方的事情娴熟无比,不用胡轻侯指挥也能井井有条,各司其责,但整顿元氏城的工作至少要进行三天。
胡轻侯对此咬牙切齿, 三天啊, 三天!
元氏城南面百五十里就是巨鹿郡啊, 张角就是巨鹿人,巨鹿百分之一百是张角的老巢, 狂信徒多得数不清, 三天时间足够张角逃回巨鹿,然后整顿几十万大军与胡轻侯决一死战了。
唯一击破巨鹿的机会就是赌张角带到真定县以及元氏城的太平道信众就是巨鹿的主力。
真定县有两万太平道信众, 元氏城又是两万太平道信众,太平道一共只有三十几万信众, 小小的常山国内两万又两万,怎么想都不合理, 一定是有大量外援的。
可是胡轻侯依然不敢赌。
张角只是太平道三巨头中的一个而已,还有张梁和张宝的, 托古代该死的通讯和战场信息的福, 胡轻侯完全不知道张梁和张宝在哪里。
她已经在围困张角的时候就派斥候去打探消息了,可是P用没有!
一群由普通百姓转换而成的斥候, 别说打探消息了, 巨鹿郡的地方话都听不懂,能指望一群语言不通的斥候探子了解重要信息吗?
没被太平道信众抓走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不考虑一切后果, 只管驱使疲兵和元氏的百姓追杀张角和赵云也不是不可以, 运气好就能挟大势一举击破了巨鹿郡。
可胡轻侯瞅瞅自己虚弱的后勤,以及走路都在晃的穷苦百姓,实在是没有胆量在自己占有大好局面的时候赌命。
“本座为什么要赌命?兵法之道, 以正合,以奇胜,本座不是兵法天才,老老实实结硬寨,打呆仗,才是本座战无不胜的唯一办法。”
胡轻侯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可惜毫无作用,每时每刻都在鄙夷自己之中。
有钱有势有地盘之后胆子就变小了,怎么不敢玩命了,整顿城池个头啊,就该不顾一切发动全城百姓跟着她追杀张角和赵云,说不定就砍死了两人了呢?
但这一把赌得实在有些丧心病狂,胡轻侯咬牙跺脚几百次都不敢下手。
对胡轻侯的后悔、自责、忐忑不安,一群手下完全不可理解。
黄瑛都认真安慰:“老大何须自责胆小?冒险突进是没有本钱的时候的无奈选择,如今老大的局势大好,常山国尽数收复,何必冒险?”
一群手下用力点头,这话根本不是“安慰”,而是事实,山穷水尽才需要赌命,优势在我何必赌命,是以为逢赌必赢,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不值钱?就赌必输,赌博害人!
薛不腻认真地道:“虽然放过了张角有些可惜,张角可能带着大军杀回来,但是时间在我等一方,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朝廷的平叛大军一定在路上了,指日可待,若是张角带着大军反杀过来,老实守在元氏城内就好,元氏城的城墙绝对会成为张角的噩梦。
赵恒等人用力点头,多了不好说,守半年绝对没问题,到时候朝廷的大军在外,己方在内,内外夹击,包围元氏的张角大军分分钟飞灰湮灭。
张明远小心地道:“而且……攻打巨鹿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胡轻侯知道啊,紧急培训的斥候在巨鹿有语言隔阂,在巨鹿传播《太平经》的秘闻、胡轻侯与张角同门相残等等谣言的手段就不怎么灵光了。
这巨鹿的太平道信众若是没有心存“自己人”的想法,胡轻侯就失去了打赢太平道信众的最大法宝,只剩下正面硬杠了。
黄瑛都小心翼翼地道:“指望太平道的溃兵宣传也不太好使……”
她清点过太平道信众的数量,总数超过一万五千人,这个数字若是扣除一些被杀的太平道信众,几乎是太平道在元氏城的全部人手了,这还怎么指望太平道信众之间自行传播谣言?
胡轻侯悲愤了,“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的效果太好也怪我咯。
赵恒见安慰了许久,胡轻侯依然郁郁,犹豫了半天,问道:“老大,到底为什么你一定要追杀张角啊?”
以前以为是为了《太平经》的中卷,可越想越是不对。
一来想要得到《太平经》的中卷的最好办法其实不是攻打太平道的地盘,而是偷袭暗算刺杀张角。
以胡轻侯的武艺,召集一群能打的人刺杀张角夺取《太平经》的成功性其实是非常高的。
一来胡轻侯包围元氏城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有想要强攻的迹象,得了十常侍的飞鸽传书后却立马出兵强攻元氏城,这其中一定和朝廷动态有密切关系。
只是众人怎么都想不通在哪里?
珞璐璐瞅瞅众人,惊讶极了,道:“这都不知道?当然是为了到手的功劳啊!”
朝廷派遣皇甫高协助胡轻侯围剿冀州幽州的太平道信众,若是被皇甫高杀了张角,这大功劳不就成了别人的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一群人瞅珞璐璐,小孩子这么幼稚,一边玩去。
珞璐璐扁嘴,你们就比我大了一两岁!你们才是小孩子!
胡轻侯瞅瞅众人,道:“本座是没有选择余地啊!”
“本座的第一目标是种地。”
凭良心说,胡轻侯丝毫不想与张角决战,太平道造反,三大巨头横扫天下,她一个人拖住了三大巨头之一,功劳还不够大吗,干嘛要傻乎乎地攻城?
她只想将张角拖在元氏城,借着“自己人”的威名光速收服各地的太平道信众,然后抓紧时间种地。
胡轻侯细心查阅过这该死的铜马朝历年的气象,从刘洪登基后开始,这铜马朝就没有过好天气。
建宁四年(公元171年),一月,某地地震;三月,日有食之。
熹平一年(公元173年),正月,某州大疫;六月,北海地震;十一月,日有食之。
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六月,弘农、三辅螟。177年夏,四月,某州大旱,七州蝗。冬,十月,日有食之。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一月,日有食之,某地地震;八月,日有食之。
光和一年(公元179年),春,某地大疫;京兆地震;四月,日有食之。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春,某州大疫。
光和四年(公元181年),九月,日有食之。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一月,某地大疫。夏,某地大旱。
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夏,某地大旱。
看看这时间表,该死的,有几年是安稳的?
胡轻侯初到这个世界,以为常山国的粮食只是比去年略有下降,不算灾荒。
粮食涨价,百姓成为流民都是因为朝廷的高昂税赋,以及官员乡绅的搜刮,以为太平道的崛起是苛政猛于虎的典范。
不想这常山国竟然是极少数风调雨顺的地方了。
整个铜马朝的百姓一口气经历了连续十余年的天灾,皇帝刘洪、朝廷官员、地方门阀乡绅依然玩命的搜刮,普通百姓家徒四壁,野菜当做了主粮,哪里还有活路?
不是张角魅力爆棚,而是这铜马朝的百姓已经到了非造反不可的边缘,没有太平道张角振臂一呼,饥民暴起,也有张三李四振臂高呼,无数人拥护。
所以胡轻侯收复地方的时候,重心一直在强行推行集体农庄上。
太平道号称三十几万信众,算上信众家属、因为穷得要饿死了而主动加入的百姓,整个太平道举事带动的“反贼”数字破百万,这是何等大量的人口?
胡轻侯不可能吸收八个州之内的百万太平道信众,但她可以无视被她光复的郡县的人口是普通百姓还是太平道信众,强迫所有人一齐按照集体农庄的标准种地。
一个真定县的数万人进入集体农庄,能够救活多少未来的饥饿的人?
一个常山国的人进入集体农庄呢?一个冀州的人进入集体农庄呢?
想想在另一个时空中,黄巾之乱后天下陷入饥荒,大名鼎鼎的夏侯渊为了养亡兄的幼女而舍弃自己的小儿子,胡轻侯实在不敢想象未来会有多少人饿死。
胡轻侯无力兼顾铜马朝八州的百姓都有饭吃,但是她知道越多的人能够疯狂种地,今年秋天和冬天就会有越少的人饿死。
胡轻侯并不在意哪个朝廷大将跑来摘桃子抢功劳,她非常愿意把围剿张角的功劳让给其余朝廷大将。
她有十常侍和皇帝做靠山,以小小的县尉的官职收复大半个常山国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十常侍和皇帝分分钟会让她升官发财,她何必再去死死咬住张角?
打垮了张角其实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张角若是肯交出《太平经》,早就交出来了,胡轻侯已经确定张角骨头硬得很,宁死也不肯交出《太平经》的,她甚至怀疑张角已经烧了《太平经》,绝不让她得到。
打垮张角只能激起张梁张宝和所有太平道信众的反扑,她何苦没有好处却被人围攻?
胡轻侯做好了与张角静坐战争,然后其余朝廷大将带领数万精锐与张角决战,她吃瓜看戏,抓住最好的机会活捉张角,逼问《太平经》和道术的准备。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被人坑了一把,《太平经》的事情变得复杂无比了。
假如说这还在胡轻侯的预料之内,多少有些准备,但皇甫高的复出了彻底超出了胡轻侯的预料。
刺杀朝廷命官、皇帝的小密探的皇甫高没有被砍下脑袋诛灭九族已经是幸运到了极点,怎么会复出?
刘洪没脾气没尊严的吗?
更神奇的是,皇甫高竟然受她统辖,共同平定冀州幽州之乱。
黄瑛都小心翼翼地看胡轻侯:“老大,这没什么啊。”
赵恒张明远等人用力点头,这有什么,继续种地啊,不明白为什么老大就忽然紧张了。
胡轻侯郁闷极了:“这该死的决定将本座和皇甫高逼上了绝路。”
黄瑛都等人茫然看着胡轻侯,完全不明白。
胡轻侯苦笑,道:“皇甫高若是老老实实到幽州,本座会如何对付他?”
“下令皇甫高到本座的营帐商议战事,然后一刀砍了他什么的,纯属笑话,皇甫高绝不会给本座这个机会。”
“那么,本座会怎么对付皇甫高呢?”
胡轻侯看着众人,道:“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下令皇甫高与张角决战。”
“巨鹿、元氏,以及其他有太平道主力的郡县,尽数让皇甫高去攻打,理由都不需要找。”
“本座是钦定的主帅,节制皇甫高,命令他攻打何处是分内事。”
“皇甫高若是敢不听,拿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忽悠本座,本座就敢单骑进入皇甫高的军营,按军法砍下违抗命令的皇甫高的脑袋。”
“皇甫高的大军是朝廷的大军,不是皇甫高的私军,本座按军法行事,谁敢不服?”
黄瑛都等人眨眼,这么简单就能杀了一个大将?
胡轻侯斩钉截铁地道:“能!”
军法之下谁和你丫的开玩笑?敢不听将令,立刻杀了!历史上多有名将如此杀了随行大将,白痴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胡轻侯继续道:“若是皇甫高老老实实听话攻打太平道的重镇,胡某不管皇甫高的粮草来自朝廷还是他自己筹划的,胡某就截断了粮草补给道路,扣押粮草,皇甫高全军挨饿,还能不败?”
“只要皇甫高败了,本座就以延误战机之名砍下他的头!”
胡轻侯冷冷地道:“本座敢说,只要皇甫高到了常山国,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全天下的门阀都救不了他。”
黄瑛都等人用力点头,阴狠,兵不血刃啊。
胡轻侯无奈地道:“这些诡计本座想得到,久经沙场的皇甫高更想得到,本座只是想想,皇甫高手上未必就没有真的如此干掉过哪个刺头。”
“所以,皇甫高绝不会傻乎乎地跑到本座面前被本座当刀子使,然后死在本座的刀下。”
黄瑛都等人点头,既然皇甫高想得到,那就不会上当。
胡轻侯道:“可是皇甫高协助本座平定冀州和幽州是圣旨,难道他想抗旨吗?”
黄瑛都替皇甫高着急了:“到常山国打太平道,就被胡老大阴死,不到常山国,就是抗旨,皇甫高真是走投无路啊。”
黄瑛都脸色大变,惊叫道:“皇甫高不会干脆造反吧?”
珞璐璐跳脚:“我懂了!老大是说,皇甫高会投靠张角,与张角前后夹击砍死老大。”
一群人看胡轻侯,理解胡轻侯为什么急着大败张角,夺取元氏城了,有坚固的城池在,面对皇甫高和张角的联军才不那么害怕。
胡轻侯乜一群笨蛋,道:“皇甫高没钱没人没地盘,有什么资格造反?皇甫高就算装病辞职也不会反叛。”
一群人怒视胡轻侯,这不是按照你的理论推算出来的吗?
胡轻侯叹气:“你们真是老实人啊!”
“皇帝的圣旨是平定‘冀州幽州黄巾贼人’,他为什么非要跑到冀州来送死?”
一群人看着胡轻侯,终于明白了。
张明远失声道:“皇甫高会去幽州?”
胡轻侯严肃地道:“不错!皇甫高的最佳选择就是去幽州!”
……
虎牢关外,数万新招募的士卒大声叫嚷:“杀!”然后一齐砍出了手里的刀剑。
皇甫高微微摇头,这数万人阵型都站不整齐,没有两三个月的训练就是一群穿着官兵衣衫的百姓而已,但朝廷绝不会允许他在这里训练两三个月的。
“无妨,黄巾贼人也是百姓。”卢植微笑道。
他有平叛的经验,知道作乱的百姓都是什么德行。
暴民只会抢劫,而且只会对手无刀剑的可怜无辜百姓残暴,见了官兵只会逃命,有数千北军精锐作为骨干,眼前新招募的数万士卒绝对够用了。
皇甫高点头,恭敬地道:“不错,我等定然可以获胜。”
卢植见皇甫高态度恭敬,暗暗叹息,论军功,他怎么能够与将门子弟比?
但是他是门阀子弟,大儒弟子,学问高深,弟子无数,妥妥的士人顶层,与想做士人而不成的皇甫高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卢植温和地以皇甫高的字相称,道:“义真,你若是去冀州,只怕凶多吉少。”
铜马朝谁不知道皇甫高与胡轻侯的过节,皇甫高此去受胡轻侯节制,定然是凶多吉少。
皇甫高笑道:“卢将军见笑了,在下根本不惧怕胡轻侯。”
他见卢植微微皱眉,很清楚卢植被的“卢将军”以及“在下”恶心了,但是他毫无办法。
他的年龄比卢植起码大了十岁,难道称呼卢植为“卢兄”?那还不如称呼“卢叔叔”了!
至于称呼卢植的字,他想都不敢想。卢植地位比他高,称呼他的字是平易近人,他也配称呼卢植的字?
皇甫高只能用“卢将军”和“在下”保持谦卑恭敬以及最后一丝尊严。
他故作不知卢植的厌恶,继续道:“胡轻侯想要杀在下,可是也要能够看得见在下。”
皇甫高微笑着道:“在下根本不会北上冀州,而是去幽州。”
他笑道:“在下率军一路向东,先到陈留,而后按理应该向北至郑,而后至巨鹿,至常山国。”
“可是在下到了陈留后却会向东去濮阳,而后继续沿黄河向东去济北,这才向北入青州,经平原,入冀州渤海郡,取南皮,而后继续向北入幽州。”
皇甫高微笑着:“如此,在下绝不会与胡轻侯碰面,又定了冀州东面和幽州,胡轻侯能耐我何?”
卢植心中想着皇甫高的路线,皇甫高自从进入冀州自后与胡轻侯所在的常山国几乎隔着整个冀州,真是小心到了极点。
他微笑着道:“皇甫将军果然是沙场老将,此去定然会马到成功。”
皇甫高听着“皇甫将军”,笑着道:“托福,托福。”心中对卢植的冷淡又是无奈,又是愤怒。
你丫命好,可以随便叫人“字”,老夫命不好,恭敬对待你,反而有错了?你以为你热脸贴了冷屁股,就没想过老夫的处境?
这“共情”一字果然虚假极了。
卢植拂袖而去,皇甫高的副将只能尴尬地继续道:“将军,胡轻侯可不好对付,会不会看穿了我们的计划?”
温县外的伏击给副将留下了深刻印象,丝毫不敢小看胡轻侯。
皇甫高点头道:“胡轻侯当然看破了老夫的计划。”
副将大惊,又笑道:“原来将军的计划不是真的。”
皇甫高摇头笑道:“老夫的字句句是真。”他怎么敢欺骗卢植?
皇甫高道:“老夫的计划是真,胡轻侯看破了老夫的计划也是真。”
他笑着道:“可是,那又怎么样?”
“老夫料想胡轻侯此刻正在集中兵力击杀张角。”
“张角兵多,胡轻侯兵少;张角在冀州经营十几年,胡轻侯毫无根基。”
“胡轻侯怎么可能拿下了张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