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811章(二合一) 【自知之明】……(2 / 2)
练了箭,她又连打了一套八段锦,终于平心静气了。
从这天起,祝翾不仅更注重她的文化学习,也更注重她的体能锻炼了,学射御骑术非常上心,每天睡觉前还坚持做俯卧撑,早上醒来就开始打八段锦。
她本身运动底子就很好,从小到大和人打架就没输过,再上心训练这些真要渐渐往她从前说的“文武响当当”的地步发展了。
……
“祝姑娘,外面有人找你!”小宫女对正在练字的祝翾说,祝翾就跟着小宫女跟学正司通报了一下,然后到了女学角门处,她看见的就是一瘸一拐的郭哲。
祝翾看见郭哲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以为这个人斤斤计较到上门继续找茬,但是这里是女学,她可不怕他!
她摸了摸自己袖笼里的弹弓,看着郭哲的脸思路继续向危险的“血溅三尺”的方向奔驰了。
“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祝翾很不客气地说,她戒备地看了郭哲身边跟着的几个仆役,总觉得这阵仗像来干仗的。
郭哲一见祝翾脸色就大概猜到她以为自己是来找茬了,就很不满,自己哪有那么小肚鸡肠!
但是郭哲想到大兄的嘱托和在家里刚挨的棍子,又忍住了,说:“我是来给你赔罪的。”
他在外面无端嘲讽女学学生的事情还是给他哥知道了。
因为父亲襄平王郭朗早逝,家里顶梁柱就是大兄郭怀,陛下不仅令父亲入了太庙,还追封了王位,又赐大兄许国公的爵位,对他们郭家满门皇恩浩荡,在勋贵里也是独一份的。
大兄郭怀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公,担任了重要的军务,更不想堕了父亲的威风与身后名,一听到自己幼弟在外面干的好事,就立刻将家里门封了,瓮中捉鳖将他捉了揍了一顿。
一边揍他一边喝骂:“打不死你个堕门风的畜生!你竟然无故中伤路过的无名女孩,心胸狭隘至此,真是该打!”
郭哲一听就知道自己挨打是为了这个事,就以为是蔺回告状了,说:“这个蔺回居然敢告状!阴得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拿蔺回与你比,你有什么好和人家比的,人家小小年纪学识武功和为人处事都在你身上,你不思进取,反而小肚鸡肠嫉妒别人!是大丈夫所为吗?”说着,郭怀打得更加厉害了,郭哲被打得鬼哭狼嚎,不敢再当他面顶嘴了。
“你做的是什么对联?你真敢说,搔首弄姿,男不男,女不女……那是女学的学生,你就这样侮辱别人!你心里是对谁不满?应天女学的女学生?还是女学背后的长公主?你到底是在指桑骂槐谁?
“你说这些是在给我找死!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咱爹的牌位迟早要被你送出太庙去!”郭怀一想到他当着别人脱口而出的对联就更加生气了。
郭哲也被他的发散吓住了,边哭边忍着疼道:“我没那些意思,我就是嘴贱,当时话赶话赶上了,没有想这些,我没有对女学不满!更不敢对长公主不满!”
“你没有这个意思……你有没有这个意思重要吗?这话确实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外人怎么发散还能由得你!你哪怕混账些天天吃喝不思进取,也比这样口无遮拦到处惹祸来得强!
“就这样你还敢拿咱们家给你壮威风!对着一个平民就敢‘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人’,你是哪家的人?
“咱爹的功劳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他也是泥腿子出身的人,他出人头地可不是到处跟人吹自己有个好爹……咱爹的功劳也不是给你出去胡作非为当依仗的!你投了个好胎,就敢仗势欺人了?”
郭怀停了一会,一想到弟弟在外面还拿家世招摇就又继续揍了起来。
郭哲哭累了以为哥哥不揍了,没想到拳头停了一会又下来了,最后被打得心服口服,被郭怀拎着耳朵强调要他亲自去女学给那个女学生道歉。
郭哲被训了一通,十岁出头的少年,性格还有扳回的余地,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小气唧唧的不体面,看见人就嘴贱也会给家里招祸。
在亲哥的逼迫下,他打听了当天见到的那个女学生姓名,就一瘸一拐来到了女学外面上门致歉。
祝翾还想不到这个拽到不行的玩意还能上门给她道歉,对面郭哲就已经躬身抱手又道了一回歉:“祝姑娘,实在是对不住,那天我不该无故中伤你!我郭哲再次跟你道歉。”
他这回道歉比之前那次诚恳多了,祝翾也知道了他是襄平王的幼子,襄平王这样成色的大将军祝翾是听着他故事长大的。
祝翾再看看眼前的郭哲,心里不由感概了一下真是好竹出歹笋。
她也不是很记仇的人,她虽然很不喜欢郭哲,但是也不想一直斤斤计较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就摆手说:“算了,反正我也骂了你了。你继续当你的少爷,我继续做我的女学生,咱们就这样当那天的事没发生过,也没认识过。”
郭哲感觉到了祝翾对他的嫌弃,好像唯恐和他这种出身的扯上关系,心里又有点生气,又有点纳罕,一般人知道他的出身,都恨不得贴上来蹭关系,这个平民女孩怎么生怕扯上关系呢。
他拍了拍手,身边仆役搬来几个盒子,里面摆的都是珠宝首饰,他朝祝翾说:“这是赔礼。”
虽然匣中都是些祝翾从来没见过的好东西,但是他又是这副姿态,好像自己可以被这些身外之物随意打发了一样,这些东西对于郭哲这样的人而言,也就是随意拾取的俗物。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这些就不必了。”祝翾不肯要。
郭哲觉得祝翾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刚想摆脸色,但是脑子里闪过郭怀的脸,又忍下了,说:“你不收了,我不安心。”
祝翾就说:“郭少爷,我收了我也不安心,你的安心与我的安心,自然是我的安心更重要。你是上门道歉的,也该更为我的安心与意见着想,我是真的不想要这些。”
郭哲心里觉得这个祝翾说得不错,自己都做到这里了,就道歉道到底吧,就叫人把东西搬走了,然后说:“你爱收不收!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祝翾点点头,不想和他扯皮了,就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一堆功课未做,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进了角门,郭哲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祝翾人很快蹿了进去关门,就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忍着疼一瘸一拐走了。
到了学里,崔慧娥听说了祝翾被郭哲喊出去的事情,怕祝翾受欺负,就想去找上官灵韫去找祭酒。
祭酒上官敏训是上官灵韫的姑姑,上官灵韫听说了,就立刻说:“这个姓郭的反了天了,走,跟我去找姑姑做主!”
两个女孩急哄哄去找上官敏训的路上就看见祝翾回来了,就立刻拉住祝翾:“小翾!那个郭哲找你做什么?你没事吧?”
祝翾摇了摇头,又问崔慧娥和上官灵韫:“你们俩这是要去哪里?”
对面两个女孩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就说:“我们怕你被欺负了,找上官祭酒呢。”
祝翾心里很感动她们对自己的情谊,就说:“不必了,真的没有事情。我也不会被人欺负的。”
于是她们又一路走着回静思堂,路上崔慧娥就问祝翾怎么和郭哲认识的。
祝翾就把之前出去寄信没寄成功,然后路上无故被郭哲做对联中伤的事情说了,最后说:“他估计也被家里打了才来的,活该他嘴贱,这次是上门道歉的,我接受了,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了。”
“这个郭哲你不要理他,他一直这样,从小到大眼界就跟针一样,我们小时候都不爱搭理他。”上官灵韫朝祝翾说。
祝翾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眼前两个女孩也是勋贵之后,与那个郭哲是一样出身的人,互相认识也是自然的。
以前她对自己同窗的出身没有什么实在的质感,只知道她们家世好罢了,可是在外面遇到了那个郭哲,郭哲在茶楼对她说:“你知道我是谁家的吗?”
虽然郭哲没对她做什么,但是当时她从前那些对建章侯陈家仆妇不好的记忆复苏了——“哪里来的贫丫头,快打出去!”
那种碾压性的威胁与恐惧当时立刻就有了。
如果郭哲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青天白日的,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代价,襄平王的幼子打杀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黎庶,再怎么被惩罚也不会以命抵命,她血溅三尺的幻想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自己没有考入女学,崔慧娥她们这种出身的人应该也不会和她做朋友吧……
但崔慧娥她们没有因为自己贫贱而瞧不起自己,所以她也不会因为看清权贵的威势而远离她们。
只是她念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之前以为掌握她命运的力量是知识,知识也确实给了她新的路径,但是到了应天经此一事,她细品下来,掌握她命运的其实是权力。
在家还小的时候,家长的权力高于她,所以她得看他们脸色决定自己能不能读书考试,做不得自己的主。
出来念书她能够做主了,这也是因为她的知识与才华给了她女学学生的身份,这个身份背后是朝廷赋予的,朝廷的权力大于父母的权力,所以入了女学,家里人没办法不让她念书了……
权力……权力到底是什么?
她来这里念书是为了向上走,是为了证道,可是这个“向上走”的背后倚仗到底是什么?
是权力。
科举通过知识将权力下放给了会念书的黎庶,只是这是男人的殊荣,与女子无关,女子再有知识也不能通过这个分享到权力。
长公主在做的就是要把女人的知识与才华也渐渐与权力挂钩,她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长公主建造的应天女学庇护了她祝翾。
所以她越“往上走”就注定会越向更有权力的那个阶级靠近。
然后就也成为能主宰别人命运的“肉食者”吗?
我所学的一切难道就是为了变成“肉食者”?祝翾想到这,心里突然觉得震悚。
这似乎有点虚妄……祝翾有点想透了,但也为此陷入了新的迷茫。
她站在女学走廊的过道里望着宫墙上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明白了。
这时祝翾心里又在回忆黄采薇告诉她的话——“永不忘拥攘萱草之寒贱,黎庶求生之多艰”。
她突然很感谢黄采薇将祝萱这个名字又还给了她。
虽然离开蒙学了,但是祝翾越来越发现黄采薇在她人生蒙昧期的重要作用,黄采薇真正地启蒙了她自己的思想。
她终究还是祝萱,她不会忘记,她也许会渐渐拥有向上走的权力,甚至变成肉食者,但是她那时候应该还会是祝萱。
“小翾,你在想什么呢?”两个女孩见她又在走神,就忍不住问她。
祝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的思想,只是说:“刚才想问题想走神了。”
“哎,你肯定又在想那个什么代数,你别和寄真较劲这个又钻牛角尖,你才被罚了呢!”上官灵韫说。
祝翾就笑了起来,她看着上官灵韫的眼睛说:“不会的,我有我的自知之明。”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