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望·许嫣(2)(2 / 2)
她与钟萋关系再好,也不能让钟萋付出这么多。而她不一样,她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失去了。
这是她在伤口细细密密的痛苦中想明白的。
为何这么笃定爹娘有事情瞒着她,也不过是这事情他们的处理处处都漏出了马脚。
不干脆嫁了她,反倒把她关起来;打伤了她,却害怕她丢了性命。
说来说去,不过是她对他们而言还有些利益所在。所以她赌了一把,赌她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不小,足够让她和他们同桌谈判。
现在来看,她赌赢了。
许嫣笑了,笑得那般开心。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滴落在地,脸颊一片湿润。她也真是命不太好,到头来还要和自己的亲生爹娘以心机处之。
许嫣没能等得太久,第二日一早,小屋门上的锁便“哗啦啦”地响动,在静谧的清晨里这动静是那么清晰。
她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钟萋送来的膏药帮了她太多。她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深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对峙。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算不上厚重的门扉在她面前缓缓打开。推门而入的少女脸上带着如同春日朝阳般的希望,她背着包裹。身后是倾泻而下的亮光,照亮了许嫣所在的这一方昏暗的小屋。
许嫣怔愣了一瞬,随后轻松地笑了。她的萋萋,真是个傻子!可是,幸好她来了,来了她的心便也没那么乱了,也能再多些底气。
钟萋不欲多言,拉起许嫣的手转头就跑。只是还没跑出许嫣家的篱笆小院,就与手中拿着钥匙的许娘迎面对上了。
钟萋抿紧了嘴唇,手摸上后腰处的匕首压低了声音对许嫣道:“阿嫣,等下我说跑的时候,你就向前跑就是,剩下的你别管,有我在。”钟萋也没想到会迎面碰上人,可她此次就是为着带许嫣走的,只要许嫣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就算她的目的完成。而她自己,还有她娘和孟野。
钟萋已经绷紧了神色,后腰处的匕首已经出鞘。只是才刚出半寸便感受到了阻碍。
她回头有些不解地望向许嫣。后者依旧淡淡地笑着,看向她的眼神是那般温柔:“萋萋,你能来我很高兴。可是,你相信我,我能解决这件事情的。”
钟萋迟疑着点了点头,从许嫣身前退开。
许嫣上前几步:“你们同意我的提议了?”
许娘没说话,只点点头带着许嫣进了主屋。身后钟萋亦步亦趋地跟着。许嫣现在的状态太过陌生,她担心她。她也不知道许嫣究竟和她爹娘打算谈些什么,她不好去跟着一起听,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许嫣一个人。她只能跟在许嫣身后,待在主屋外;若是屋里边出现任何不利于许嫣的情况,她都能赶得及。
主屋内,一张木桌已经安置好。主位许二端坐着,桌上的瓷碗里盛着多年珍惜不曾拿出来的酒。
许嫣微微抬眸扫过主屋,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她端坐在许二对面,嗓音清淡:“我猜测阿娘已经告诉您了。”
许二黑沉着脸点点头,似乎是在隐忍些什么。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多少银子?”许嫣闭了闭眼,她心里还是不自主地会想在她这对并不温情的父母眼里,她这个女儿究竟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益。
许二原本端起的酒碗猛地放在桌子上,他抬眼看着桌对面的许嫣,眼神是和那晚别无二致的冰冷:“你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想用这出来威胁你爹娘?我告诉你,哪怕你今日是死在这个门里,你都还是我许家的女儿!”
对比许二一番话说到最后的情绪激动,许嫣显得是那样平静:“我并没有什么威胁的含义,也从未说我不是许家的女儿。我只是想知道,我在爹娘的眼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是怎样的条件,能让爹娘做出这样的决定?”
“什么样的决定?”“卖女儿的决定!”
许嫣停顿一瞬,平缓了激荡的心情之后接着道:“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错。而现在,我也先不谈这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这般关着我,你们能得到什么?”
许娘从头到尾只抱着小儿坐在一旁,似乎这一场对峙她从一开始便没有话语权。只是这时,她却出乎意料地说了几个字:“十两。”
许二还没来得及因为许娘的突然出声而发火,就见许嫣轻笑出声。笑声带着不易察觉的疯癫和放肆,她猛地拿起桌上的瓷碗在桌角磕碎。
碎瓷片被她伸手指上了脖颈。她说:“那我们便能好好谈谈了。”
泽阳有一大户人家姓王,户主王老爷今年约莫五十上下,他手里握着许多佃农的地契,也是凭着这个发家。某一日王老爷在田间地头察看今年的收成的时候,眼神被一个窈窕瘦弱的身影吸引。
那身影在王老爷的脑海中不断萦绕,让他在第二日马不停蹄打听到了那少女的家,与他手下的那些耕农相差无几,都是如同蝼蚁一般在挣扎着存活。这样的人最是好处理,简简单单几两银子便能解决所有问题。
看着眼前夫妻两人因为“十两”的字眼瞪大了眼睛,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眉眼慈悲渡苦众生的大善人。这样的眼神王老爷十分受用,他摸了摸脸上的那一绺胡子笑眯眯地听着这对男女说着打算什么时候将女儿送进那高大的宅院里。
“我呢,好人做到底。也不强迫你们现在就把人给我送过来。这样吧,再给你们几年,也好再和你们家女儿叙叙情,等她及笄,我自然会让人来接她的。那时我还会再给你们五两银子。”
许二掂量着已经到手的五两银子,脸上浮上了谄媚的笑容:“大老爷您慈眉善目,能看得上我家女儿那是她的福气,以后是要和大老爷您过好日子的。”
两人哈哈笑着聊着有的没的,许娘抱着小孩儿在一旁听着,没作任何反应。
事情说出来是这样的简单,又是这样地肮脏。
一个为了几两几分银子能够笑着卖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故事,这般常见这般自恃寻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