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给自己做棺材(1 / 2)
提着药袋,高佑心情沉重地走出医院大门,在街道边惘然四顾了好一会儿,似乎忘了回去的路。街道上汽车往来不断,人们匆匆忙忙地赶自己的路,阳光还是那么和煦暖人。望着这一切,高佑心头不由地涌出一缕苦涩、一丝伤感,他不禁喃喃自语道:“两月,不到三月之后,我看不到这一切了,它不再属于我了,天哪,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该遭受这样的惩罚和痛苦。可我从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呀!老天爷你为何要这样待我?先让我青年时丧妻,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如今又要让我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可我才刚五十出头,这对我太不公平。”
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高佑才叹息着朝来路缓慢地走去。边走边想:“我走了,女儿该怎么办?该不会是因为我反对她跟林秋元交往,让老天爷看不过去,才这样惩罚我吧,若真是这样,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呀!难道我这么做错了吗?”
就这样高佑忍着痛苦胡思乱想地来到汽车站,坐上了一辆载客的三轮车回去了。
当高佑心事重重地走进院子,高卫红正在晒衣服,是在两个高脚凳上放一根竹竿,再把衣服抖开挂在竹竿上,这也是农村人普遍晒衣服的方法。
高卫红刚晒完衣服,转身便见父亲带着忧戚的表情回来了。以为他遭遇什么不愉快的事,又看见他手提着药袋子,便小声地问:“爹,你怎么啦?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虽然高佑固执地反对她跟林秋元恋爱,让她不高兴,但不管是错是对,他还是她爹。她当然也理解他的一片苦心,是为了她好,但毕竟他们是两代人,在一些事情看法上也有很大的区别。但她还是相信,只要林秋元改掉过去的恶习,干出一番事业,父亲迟早也会同意。只要林秋元没放弃她,她愿意等。
听了高卫红的话,高佑心里一惊,担心她看出来他病了,便把药袋放到身后,又摇摇头说:“在朋友家多喝了点酒,有些头晕,你看我身体棒棒的,怎么会生病呢?我先去休息一下。”说完,他便走进屋,进了房间。
高卫红也没细看他手里的袋子,因为父亲说的没错,从她记事起,还真没见他生病,感冒也很少。“也许真是喝多了点酒。”高卫红心想,父亲喝多了酒,从不红脸,也很难从判断是不是真喝多了。就是醉了也不胡言乱语、借酒撒疯,而是去房间睡几小时就好了。酒醉心灵这个用在他身上非常贴切。
想到这里,高卫红便给高佑泡了杯加糖茶走进房间,见高佑背对着她,也不知睡了没有,便把杯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又说了句:“爹,喝点茶醒醒酒吧。”
“你先放在那里,等一会儿喝。”高佑没有翻身过来,只是含糊地答应道。高卫红又帮他把被子盖好后,才退出来了。
从医院出来后,高佑没有再外出,不是睡觉,就是在屋里或院子里想心事,连吃药也是偷偷瞒着高卫红。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十分焦虑,让王伯喜找人入赘的事迟迟没有消息。而现在自己又得了绝症,日子不多了,怕是没办法办成这事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拒绝一些媒婆是错误的,其实有些男孩虽然不能让他很满意,但也不错,也有些优点。若是当初答应了一个,也不会有现在这两难的地步,怕是早已当上爷爷了,享受孙儿绕膝的天伦之乐。
高佑开始睡得比往日早,起床也比往日晚。高卫红注意到了这些,以为人老了就这样,特别是到了冬天,也就没怎么在意。
而高佑呢,尽管瞒住高卫红吃了止痛药,可有时仍痛得睡不着,也吃不下饭。咳嗽声也多了,脸色也越来越差了。这引起了高卫红的怀疑。因为他的表现越来越像一个病人。她决定要找高佑问个明白。
这天中午吃饭时,看见高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像怕饭里有沙子什么的,会咯牙似的。便忍不住地说:“爹,你是不是真病了,你可别骗我。”
“没生病,真的没病,我怎么会生病呢?”高佑看了高卫红一眼,摇摇头否定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生病了。”望着爹日渐消瘦的脸,高卫红心疼地说:“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我又没病,只是这几天气温下降不少,也没睡好,身体略感不适,过两天好了。”高佑摇摇头,又说:“到了冬天,老人都差不多,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高卫红没再说什么,她不相信父亲的话,他是在跟她撒谎,是怕她担心。决定下午先去找个医生来看看。如果不是得了太严重的病,一般的赤脚医生也可以,收费也比医院少。爹不愿看医生,显然也是怕花钱。可不看医生,小病拖成大病怎么办?
下午,高卫红去邻村找来了刘医生,没想到让高佑非常生气,他不但轰走了刘医生,还把高卫红骂了一顿,说不经他同意,就把医生找来了,是在咒他,是希望他得病。若让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也会这样想,因为高佑骂人时的表现,一点也不像病人。
高卫红被爹的话气得眼泪哗哗直流,她感到非常委屈,便躲进房间去了,她为爹不理解她而伤心。
但第二天早上,高佑却早早地起床了,脸色也似乎好了些,甚至还有了几分精神,这让高卫红非常高兴,以为爹的病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严重,自然也恢复得快。她甚至还为自己请来医生让爹生气而感到些许懊悔。
可又让高卫红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只要起床了,吃了早餐父亲都会去院子走走坐坐,晒晒太阳。
但今天他没有去院子,却找来几块木料,开始干起木工活儿,高卫红想问他干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她想,只要父亲高兴,想干什么随他吧,只要他没生病,就让人放心了。
高佑已经有好些年没干木工活,有些力不从心,只要一使劲,腹部就痛,为了不被高卫红发现,他干得很慢,干了一会儿,就休息一下,再接着干。
刚开始那几天,高卫红没看出他干什么,父亲让她做帮手就做,父亲让她离开就离开,也问过他干什么,但父亲不肯说出来。只好作罢。
大约过了十来天,高卫红这才看出是做棺材,便困惑地问父亲给谁做的,怎么在家里做,是不是包工包料。这棺材还是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