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1 / 2）
“你看我头发，又变得快完全黑了。”她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杂志，不看她翘着的腿的话，会以为她真是在看书。
“正常啊，上次不跟你说过了。”
“你觉得我需要去染头发吗。”
“你想去的话可以啊。”我心想你不就是叫我来和你一起去理发店的嘛。
“那好，你等我下，我上去换个衣服。”她像是踹了一下地面似的穿上拖鞋，蹬蹬蹬地跑上去了。
我坐下来没多久，就看到阿婷带着一个男的进来。我抬头看了一眼，就没多注意，反倒是那个男的对我看了好几眼。阿婷也没跟我打招呼，脸色似乎不那么好看，两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我有些困惑，他们不说话，也不上楼。
过了会儿，男的开始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一直在解释着什么，他侧着身对着阿婷坐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阿婷则是双手揣在胸前，不发一言。
没一会儿阿连从楼上上来，我没注意到她穿什么，因为注意力被她脚下那双厚底凉鞋吸引住了，伴随着走下楼梯时踏踏踏的声响。
“嗨！”那个男的跟阿连打了一下招呼，阿连低声回了句低头下楼，踏踏踏踏，脚步声很清脆，下楼以后看了阿婷一眼。
“你穿这么高的拖鞋。”我感觉不像是她穿着拖鞋在走，而是那厚底拖鞋拽着她在走。
“怎么样，自卑了吧。”
“切。”
就在我们准备出去的时候，阿婷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阿连面前，跟她小声低估了两句。阿连看着阿婷，又看了那个男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又上楼去了。
踏踏踏踏。我刚想叫她，阿婷说她待会会下来的。于是我又坐回了沙发上。
“你好，我叫阿能。”那个男的朝我笑了笑，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
“你来找阿连啊。”
“对，她叫我陪她去染头发。”我说了出来，害怕被误会什么。他又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有个朋友在这边，最近过来找他一阵子。整个过程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友好的样子。
踏踏踏踏，阿连又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卷钱给了阿婷，跟我说了句走吧，就往门口走去。
“阿婷跟你借钱吗。”走出去好几步路后，我问她。
“别说了，妈的，今天本来好好的心情，晦气现在。”
“那个男的是谁啊。”
“阿婷男朋友。”
“男朋友？阿婷居然有男朋友？”
她停下来，看着我，刚才闷着的表情居然换成了微笑，“不行吗。”
“行。”我有点瑟缩地说道。
她扭过头，继续走着，“刚才下楼你们还有说有笑，聊得挺开心的吧。”
“我又不知道他是她男朋友，再说，就算是男朋友，又为什么不可以聊呢。”
“那个渣男来的，花阿婷的钱。”
“那干嘛不分开。”
“不知道，她脑袋被驴踢了。”
我们一直走，去到靠近外面大马路的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三和老哥都侧过脸看着我们两个，尤其是看完阿连后看着我，我不禁站的离她近了一点。
理发店是一对夫妇在经营，他们跟她打着招呼，似乎是互相认识。店里有已经有两个人在理发和烫发。灰黄色的墙上贴了好几张港星的海报，有些部分还鼓胀了起来，墙体下面一大片黑色的霉斑，有大有小，越往下越连成一片，可能是环境太潮湿，或是内部水管渗水了。
“阿妹，在里边坐一下咯。”老板娘指着最里边说道。
“好的阿姨。”
我和阿连坐在里边给人洗头时躺着的床，黑色皮革床软硬适中，大约有一米六左右，一头是一个白色陶瓷内壁的盥洗盆。阿连扭着旁边银色的水龙头，水顿时哗啦啦地流出来，竟一时看不出水在哪里，仔细看能看到盆壁挂着一些细密的水珠。
“给你洗个头怎么样。”
我看着她的笑脸，说了句神经。
阿姨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妹啊，从学校回来啦。”
“是啊，老师请假了，回来几天。”阿连说道，朝我吐了吐舌头。
“你说现在的老师，咋那么不负责任，说请假就请假。”
理发店的两个位子前面有两个镜子，老板正拿着一个吹风机给其中一个女的吹头发，看来是正在进行收尾工作。地面有很多碎发，有些些是一缕一缕的，大部分是散落在满地的一丝丝头发。店里的角落也堆积了一大簇头发，黑漆漆的一大坨，像是一个迷你版的草垛，我想起以前一个很会画睡莲的画家画的干草堆，如果涂成黑色颜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有人会来回收这些头发，用来制作假发，把它们收集起来可以拿去卖钱。那些头发曾经长在不同女人的头上，被洗过染过漂过，被抚摸过，也被拉拽过，听说失望的女人最容易把好不容易留长的青丝剪去，地上的黑色干草堆不知到底积攒了多少眼泪与伤感。然而它们现在脱离了给予它们活力的东西，静静地堆积在一起，仿佛一切终于迎来平静。
“你说我染成黄色的好不好看。”
“我不喜欢，我觉得剪一下就行了，黑色最好看。”
“才不是给你看的。”
“给谁看。”
“线长。”
“哪个线长。”
“好几个星期前，你不是说少了漫画嘛，我那会还说了，就是他借了。“
“那上次染发也是要给他看。”
“不然呢。”
“噢噢。”
“跟你说个很尴尬的事，他来的时候我睡在床上，起身的时候发现枕头一片颜色，真的给我吓傻了。”
“那你怎么说。”
“我说理发店染得不好。”
“你真会说。”
“所以你说染成黄色好不好看。”
“随你。”
她没有再说话，我站起身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徘徊着想要离开，靠近玻璃门口的时候，正在用吹风筒的大婶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手上的秀发正在一个被划定的区域内疯狂起舞。我看到她脸上刀割般的皱纹堆积起来的笑脸，又走了回去，发现阿连在走神，不停拨弄着盥洗盆上的水龙头。我在沙发上坐下，她用手指轻轻划着沙发床，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他上次跟我说，想让我做他女朋友。”
“那不挺好的。”
“我没答应，我说让他好好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