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往事（一）（1 / 1）

“纪维阳此时不理会任何声音，一个念头，就是回家。”

“小舟越划越远，天色也越来越暗。落日余晖消散的很快。不多时，海上风起，小舟如落叶一般，飘摇在翻卷的海浪中。纪维阳奋力想掌控小舟的平衡，但此时已是无能为力。一个大浪过来，瞬间掀翻小舟。纪维阳虽抓住了船桨，但海浪已将小舟推开。此时必须快速游向小舟，以免越漂越远，这是回家的希望。但在巨浪面前，身体的力量太过渺小，几个浪头盖过头顶，小船便不见了。涌动的巨浪遮蔽了眼帘，周围的一切已然看不清，纪维阳努力辨识初岛的方向，回游……”

“天色晦暗，已经入夜，但海边仍有一盏烛灯，光苗不大，却溢着丝丝温暖。是阿邦在海边守夜。他不确定这位哥哥是否还能回返？但他知道，自己这一夜必须要守在这里。”

“星光璀璨的夜空下，风势减缓了许多，纪维阳奋力摆动双臂向前游。此时，他脑子里的画面，是一家人围坐着用餐……自己不能就这样在海里漂着，要赶快上岸。要活着！当海岸线上那一簇小火苗出现在眼前，纪维阳使出全力游了过去……”

“阿邦坐在沙滩上，守护着烛灯，不敢合眼。当听到水花翻动的声响，迅速抬起头，纪维阳已经摇摇晃晃走上了岸。阿邦站起身，快速跑过去，想扶住纪维阳，结果两个人都摔在海滩上。阿邦笑了，纪维阳也笑了……”

“两日后，安坤带领一众海匪返回初岛。腿比前几日拐得更厉害，但脸上却带着笑容。”

“纪维阳站在窗口，心想，看样子，这匪人是报了仇了！见安坤直接走到自己窗下，这次，纪维阳没有回避，直接迎向他的目光。”

“安坤走进房间，双眼布满血丝，一屁股坐椅子上，边扶着伤腿，边兴奋地说：‘他娘的，终于被我炮轰了！’随即，皱了下眉：‘不过，还是有点小遗憾，就是，让他死的，太他娘的痛快了！哎呀，也没办法，搂不住火啊！哈哈哈……’一顿狂笑之后，见纪维阳没太大反应，安坤站起身，盯着纪维阳：‘哎，年轻人，你的仇也报了，不高兴？’纪维阳说：‘除祸害是好事！高兴！’说是说，却也没什么表情，这让安坤有几分失落。但很快脸上又变得欢快起来，大声喊着：‘阿邦，阿邦，备酒菜！’”

“这天，初岛像是在过盛大节日！安坤和手下乌乌泱泱一大群，聚集在海边，开怀畅饮！即便是包扎绷带的伤员，也在推杯换盏，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纪维阳站在窗口，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想，这种状态下，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便转身上床休息。”

“翌日，一早儿，纪维阳出来散步，走到基地附近，便见安坤带回来的医生，正在给几十号伤员检查伤情，处理伤口。见医生大汗淋漓一个人不停忙碌，纪维阳走过去，想帮些忙，医生看到有人过来搭手，非常高兴。”

“安坤最后一个出现在医生面前。因为天气溽热，膝盖的贯通枪伤，发炎肿胀厉害，从余留碎弹片取出之后，安坤几乎就不曾休息过。纪维阳昏迷的三天里，都是安坤守在身边，有时拐着伤腿跑前跑后，亲自煎药喂药。这些，都是阿邦告诉纪维阳的。之后，又出去买枪买炮，报仇。安坤的腿伤，就不曾影响他行动。医生一再叮嘱：“不要再下地活动，不然这条腿怕保不住。”

安坤事后说起这条腿，依然毫不在乎：“如果忍着仇不报，要这条好腿有什么意义？干掉这个老家伙，气儿顺了，即便没这条腿也没什么。”

“安坤，对仇人狠。对自己也狠。但对族人却很宽容。且重义气！这是纪维阳亲身感受到的。”

“医生离岛之后，纪维阳经常去给安坤的伤腿敷药换药。医生临行前，留了些消炎药，并交代纪维阳，如果不注意，安坤的腿便废了，弄不好都有截肢的可能。安坤自己又不想去陆地治疗。离开初岛，放心不下自己的部族弟兄，担心虾佬的余孽反扑。所以，生生硬抗。纪维阳看不过，只好忍着不提自己的想法，先帮助安坤治疗腿伤。”

“待安坤的伤口封闭，炎症消退，已历时有两个月。腿是保住了，但不可能恢复如初。跛着脚走路没问题，但阴雨天，腿神经还是会跳跳地疼，用不上力似的。借用手杖助力，会舒服些。”

“这两个月，没有人提起过纪维阳曾独自出岛这件事。海岸的守卫没说，怕安坤处置自己。阿邦更不会说，他年龄虽小，但懂得轻重。”

“纪维阳给安坤敷上最后一次药后，坐下来，淡然地说：“坤爷，送我出岛吧。”

“这可能是安坤最怕听到的一句话。他沉默很久，抬起头，缓缓地说：“年轻人，我有些事，需要你帮助，能不能留下一段时间？”

“纪维阳看着安坤，“坤爷，您现在腿伤恢复差不多了。你们族内的事，并不需要我一个外人参与。况且，我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不能外出太久。该走了。”

“安坤很肯定地说：“年轻人，现在我需要的，恰恰是其他人包括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你相不相信‘缘分’？也许你就是上苍派来帮助我们的。我已经快六十岁了。我不是只为自己活着，我没有家人子嗣。但部族那么多弟兄、家人需要我养活。我知道，一直以来，我们做的事不光彩，上不了什么台面。但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地域环境及祖辈的影响。很多事情，我也想改变，但缺少一个契机……我想你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试试。不为我，不为这些大人，只为他们的孩子。可不可以？”

“以往，没听到过安坤以这种口气说话。从安坤的眼中，看到的是真诚、是恳求，没有虚妄。这让纪维阳有些犹豫……让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阿邦”！多好的一个孩子！如果这样的孩子，有一天，让他端起枪，去靠杀人过活……纪维阳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