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是非曲直(1 / 1)
许久不挨父亲的训,日子过得相安无事,在我看似乖巧的表面下,父亲绝对想不到我做着多么惊天动地的事迹,不过在朝野人人自危的时候,他更没空关心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自上次集会之后,我们在袁绍的组织下一直在援救党人,让“八厨”之一的张邈在外面接应,原先就是党人的何颙负责运送也让人放心,能言善辩的许攸负责交接,袁绍统筹联络,而我则是从中调度,毕竟碍于我的背景,不好直接接触事务。想来袁绍也是因为我平时主意多,且家中和宦官来往甚密,能接触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才拉我入伙,当然也是借助我的身份掩盖一些表象。我们几经波折也救了不少志士同仁,但更多的是被抓捕的消息,陈蕃太傅、窦武大将军和被称为“八俊”的尹勋尚书令,还有侍中刘瑜和屯骑校尉冯述皆被昭示诛杀,且夷灭全族,除此之外其他人则是生死未卜。
值得一说的是原铚县县令朱震辞官赴京为陈蕃太傅祭奠和收葬,又救助了陈太傅的儿子陈逸,然而终究是被宦官集团抓住,全家都被捕,但最终也没有听说陈逸被捕的消息,想来是临死都没有招供。
我虽感叹朝局暗淡,但和诸位同仁合力施救,也算是尽心尽力,不用过于地消极悲观,特别是袁绍身为组织者承受了最大压力,他的家族尽管能给他极大的庇护,然反过来想他的行为也会给家族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别看他平时和袁术争强好胜,关键时候可比袁术靠谱多了,往日更比袁术仗义,不然我和张邈也不会一直和袁绍玩,而和袁术接触越来越少,毕竟我们几个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经过这几年的动荡,宦官集团几乎是权倾朝野,我也是渐渐生了“珍爱生命,远离官场”的念头,原先太学内就有内部晋升的渠道,可我厌烦只看关系的考核方式,有权有势就能升官显得读书一文不值。虽然一般是大家族优先选择,但再不济也轮得到我,毕竟家父在官场上有些地位,只是我的态度依然是不去考,人生在世总要有些追求,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不过我终究挨不了几顿打,我最终还是遂了父亲的愿,跟着他出去和所谓的达官贵人见见面,好为以后铺路,毕竟我快要成年了,毕竟士农工商,混个官当好娶老婆,毕竟被打的肉还红彤彤的。
不久前太傅胡广薨,而丧事是官们最好的见面时机,往日里也不敢经常见面,怕被政敌树个党锢的罪名,就怕天子也就是皇帝相信治罪下来,至少曹家的家风是如此谨小慎微。其实此时是最考验一个官在官场能力的时候,也是最适合私下联络关系的场合,一些人能在悄无声息之中把往日做不好或不好做的事情做成,一些人可以借此扩展自己的交际圈。
当然我只是被父亲拉着去见识见识场面,也为将来进官场做打算,举荐人如果越位高权重将来的仕途越顺畅,虽然名义上都是去祭奠胡公,但实际上可能更像是个没有天子的朝会。每个官在仕途上大同小异,不在这条路上打点完备,你连被什么绊倒的都稀里糊涂,此时家族背景无疑是指路明灯,至少一些小鬼是不敢来招惹你的。
前几日亲戚朋友学生等已经祭奠慰问,所以问候完主家我就跟着父亲一一拜会在场的各种大官小官,看父亲如鱼得水般混迹其中,之后又忙于和宋奇家商量之后结姻的事宜,我趁机以找宋奇为借口才终于脱离了父亲的魔爪。宋奇父亲是执金吾,妹妹是当朝皇后,曹家和宋家结亲自然要严阵以待,而宋奇和我在太学里关系就挺好,当然左右逢源的我和谁都挺好,这可能是遗传自我们曹家的优良传统。
嘴上虽说去找宋奇,但其实我准备去外面透透气,毕竟宋奇尽管已经完成在太学的学业,不过平时也是经常能见他的,我身上带着一本新到手的兵书,正好可以研究研究,即使如今当不了大将军,还是对排兵布阵情有独钟。
“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路过外院的时候听见有人如此说道,此话虽然明面上夸赞胡公,但实际上表达的却是胡广知识渊博却只顾明哲保身,所以京师里常有人用此话来揶揄胡伯始胡广,当然我身为太学生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顾中庸之道怎会做到如此高位。”另一人似乎有不同见解,不过庭中几人都是私下议论,我不觉放慢脚步侧耳倾听,“胡公自然有胡公的门道,这陈太傅不走,又怎能有胡太傅?”
“放你娘的狗屁!”见两人如此嘴脸污蔑,我止不住爆粗口指着两人骂道,“陈太傅师出于胡公,两人虽然政见不一,但两人毕竟是师徒,而李膺李元礼也是受胡公征辟,窦将军都称其为国之贞士,岂是你们可以随意置喙的。”
这两人无故被骂自然想要回击,但见我衣着应该是士族子弟顿时欲言又止,能来这的都是熟知官场规则的人,至少是想要进入官场的,他们一时之间在犹豫是否该得罪我这一号不知名的人物以及背后的势力。而我意识到自己口出狂言,丝毫没有犹疑骂完拔腿就跑,这里虽然被我说是官场座谈会但实际上还是丧事场合,众人都是轻声细语,我突然的正声呵斥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不仅外院稀稀落落的几人向这边聚拢而来,而且连里头似乎都有人影攒动,假如被父亲知道可大事不妙。
一溜烟跑到街巷我才松了一口气,别看外院的可能都是官场外围人士,也保不齐其中有人能和上面通气,骂他们倒是事小,但我说的几人可都是党人,如今这时期话传到里头说不定毁了曹宋两家的婚事,到时可不是一顿打可以解决的了。
走在大路上我不禁思绪今日为何会如此冲动,平日里即使有粗口,也大多在嬉笑玩闹之间,当面和他人起争执都未曾骂骂咧咧,更何况在这样的场合,想来我和胡公既无相交,也无尊重向往之意,实在没理由如此生气。思来想去兴许是想起不久前因陈蕃太傅事件而悲恸过度逝世的郭林宗先师,身为“八顾”的郭师长在党祸之初没受到波及,因而被一些人所非议,即使其送别之时有万人相送,加上蔡邕亲自立碑,也止不住有人诋毁他的贡献。
而胡公虽在朝堂常因自保而不敢仗义执言,但他也只是屈服于淫威之下,而从未同流合污,政事上他历事六朝,兢兢业业地奉法守礼,虽不及知人任用,但也提拔了一批有识之士,学术上作《百官箴》四十八篇,熟知典章制度,授徒无数,教的也是圣贤之书,绝对称得上是为国为民之士。
为什么对国家有贡献的人要被这些蝼蚁魍魉评头论足,贬地一无是处,甚至说是祸国殃民之流,你们这些看客何时有想改变这世道,真正面对过邪恶,与他们做抗争,持身守正,为国家做出好的改变呢?你们只会看别人在激流中保持自我时,说他不够努力不能力争上游,而你们扪心自问自己又做得如何?当别人真的成为像陈蕃等人一样力争上游时,你们也只会跟着那些打倒他们的人一起喊“反贼”,你们眼中何时看到正义?何时有过愤慨?
也许我还是太年轻,一时之间过于愤怒了,不过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像局外人一般围观着我们,嘲笑我们不敢向前,又戏弄我们过于较真,而当事实发生在他身上时却感叹世态炎凉。站在大街上我像个疯子般怅然大笑,我绝对不要成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看客,我要成为一个行者去真正贯彻自己的理念,我要改变这世道。
当然首先我还是先看看具体情况,回去后知会曹邵一声,如果父亲回来一切如常再叫我回去,不然今晚我就只能在别人家留宿了,正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