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话 梦(1 / 2)
等顾梦佳醒来时,天已经微亮了。
眯着惺忪的睡眼,顾梦佳慢悠悠地从地板上坐了起来。她在树屋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抛开地板上厚厚的灰尘不说,光是初春的湿冷就足以令她彻夜难眠了。
顾梦佳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子透气,但当她望向窗户时,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大吃一惊。
本应被牢牢锁住的木窗此刻正朝外大开,窗台下的地板上撇着一条窗栓,怎么看都像是被人随手扔在地上的。
顾梦佳忽然明白为什么晚上会这么冷了。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当她不爽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时,忽然,她发觉自己的物品里貌似少了什么,仔细一瞧——
那只兔子居然不见了!
顾梦佳猛然明白了什么,她马上锁好门窗,背起书包,然后快速顺着梯子朝地面爬去。
刚一落地,她便立刻在红杉树周围绕了一圈,果不其然,那只兔子就倒在木窗下面的草地上。它的脑袋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歪向一边,四肢看起来则软趴趴的,像是腐烂变质的香蕉,兔子的脖子上还牢牢系着顾梦佳抓它用的绳子。
看着眼前摔成一滩烂泥的兔子,顾梦佳大致猜出了它死前的遭遇:在被抓后,这只兔子没有马上死掉,而是留了一口气,这口气一直留到她在树屋里睡着,等她睡着后,兔子便悄悄起身,用尽全部力气跳到了窗台上,紧接着它用牙咬掉窗栓,将其扔到地上后便踹开木窗跳了出去。
兔子本以为自己这一跳是信仰之跃,谁知迎接它的却是万丈深渊。
望着那死不瞑目的猎物,顾梦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老兄,你赢了,拿命换我挨冻和饿肚子,这个结果你满意不?”
她把那只兔子葬在了红杉树下,一方面是因为她敬佩这只兔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兔子全身肌肉都摔烂了,看着倒胃口,下不去嘴。
埋葬好兔子后,顾梦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她边走边寻找自己之前设下的陷阱,为了尽可能填饱肚子,顾梦佳在森林里设下了十几个陷阱,然而今天运气不比昨日,她设的这些陷阱不仅一只猎物都没有抓到,有些甚至还被动物踩坏了。
对于这些,顾梦佳早就习以为常了。从小在森林长大的她早已习惯了挨饿和孤独,对于这个孩子,大自然给予的待遇虽然称不上温柔至及吧,至少也可以说是残暴无比。
从顾梦佳记事起,她不是在干饭就是在干架。不知为什么,生活在这里的动物总给人一种大脑进化不完全的感觉,大到秃鹰这样的猛禽小到兔子这样的细狗见了人都想来两口。自从被一只发疯平头哥狂追了三里地后,顾梦佳的人生信条就从和谐共处变成了你死我亡,然后她就在与动物对抗的实践中悟出了两条真理。
真理一——这些动物都没脑子,好抓。
真理二——自己体型不占优势,得拿命抓。
由于长期处在这种物竞天择的野蛮生长环境里,因此跟正常孩子的童年比起来,顾梦佳的童年稍有出入。
别人的孩子放风筝,她放陷阱;别人的孩子打游戏,她打地鼠;别人的孩子上课摸鱼,她下河捉鱼;别人的孩子钻进被温控暖过的被窝里睡大觉,她站在被冰雹砸过的田野中破大防……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样。
众所周知,生活的劳苦往往伴随着身体的伤痛,因此相对于正常孩子对色彩的见解,顾梦佳的见解比较独特。
别人孩子眼里的红是早晨窗外初升的太阳,她眼里的红是腿上拜荆棘所赐的血刮子;别人孩子眼里的黄是开在公园草坪上的雏菊,她眼里的黄是伤口遭到细菌感染后产生的脓液;别人孩子眼里的青是足球场上新铺的草皮,她眼里的青是抓捕山鸡时额头撞到树干冒出的淤青;别人孩子眼里的黑是夜幕降临后的星空,她眼里的黑是伤口即将愈合时结成的黑痂……
别人的童年五彩缤纷,她童年时的胳膊腿五彩缤纷。
在遭遇生活屡战屡败的毒打之后,顾梦佳对打猎这事儿基本不抱幻想了,再加上现在是鱼类产卵的春季,能供她裹腹的锦鳞基本处于一种还未出生或者已经出生但连塞牙缝都成问题的状态下,因此她只能提前预约好夏天的鱼,然后继续挨春天的饿。
现在能为顾梦佳提供蛋白质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鸡蛋。但问题是自家的鸡产蛋全看心情,它们可能会因为今天阳光明媚而产下一枚史前巨蛋,也可能会因为明天顾梦佳右脚先迈进鸡棚而撂挑子不干。
但无论鸡群怎么作,顾梦佳都必须伺候好这些薛定谔的大爷们,在没有获得稳定的蛋白质来源之前,她每天都得挂着蒙娜丽莎的微笑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谷物和嫩菜叶拿去投资人体必需的氨基酸,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半了。
…………………………
屋外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顾梦佳推开房门,径直朝卧室走去。从灯塔到木屋的这段长途跋涉几乎将她的能量消耗殆尽,疲惫不已的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顾梦佳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进卧室里,她把背包往桌上一扔,随后像座坍塌的铁塔般朝着木床轰然倒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迅速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伴随着安静而来的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和舒适感。
顾梦佳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她看到自己被妈妈轻轻放在一张由竹篮改造成的婴儿床上,随后妈妈撩起长裙,在床边的藤椅上坐下,一边温柔地哼着催眠曲一边缓缓摇着婴儿床哄她入睡。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顾梦佳每天晚上都能睡得特别好,至少不用担心寒风和湿气的威胁。
也许是妈妈去世得太早了,再加上没有相片辅助,因此在顾梦佳的印象里,母亲的脸永远都是模糊的,但妈妈长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给予了自己足够的爱与呵护,光这点就不知道比某人强到哪儿去了。
至于某人,也就是自己那位正在大城市里乘风破浪的爹爹,顾梦佳对他既没兴趣也没感情,印象什么的倒是有一点点,但也仅限于每晚一家人在餐桌上的团聚了。
不知为何,顾梦佳总觉得一家人同框的次数非常少,明明住在一个屋里,但除了用餐时间,父母能同时和自己出现在一起的情况屈指可数。
而且不知为何,顾梦佳隐隐觉得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尊敬而不是爱,她总觉得父亲不是不愿爱母亲,而是不敢爱母亲,冥冥之中他们之间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强大阻力。
在顾梦佳对老父亲少得可怜的记忆里,顾英俊不是在打猎就是在种田。论打猎,她顾梦佳成功遗传了老爹拉姆般的运气和马西埃般的智力;论种田,神农来了得哭着走,后稷来了都得说顾英俊是扶不起的阿斗。
因此在每晚的饭桌上,老爹不是在埋怨猎物难抓就是在给母女俩画大饼,他经常告诉她们自己要是有武器的话会怎么怎么样,但就算老爹夸下海口妈妈和顾梦佳也坚决不会相信一个连老鼠和蟑螂都怕的男人在有了钢叉之后能让她们吃猹吃到撑。
就在老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画大饼下,妈妈因病去世了,而老爹也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家去往城里。临走之前,他将自己所有的生存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顾梦佳,同时得意洋洋地告诉女儿这些技巧要省着点用,免得把自己撑死了。
对此顾梦佳只想表示:别说撑死了,她没饿死就不错了。
由于在森林里屡屡碰壁,因此顾梦佳决定划船前往岛屿附近的海域碰碰运气,兴许能捞到海带或者贝类什么的。然后她就悲哀地发现,家里唯一的船已经被前往城市的老爹划走了,自己现在只能和岛上的动物们斗智斗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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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山西时,顾梦佳渐渐醒了过来。
她在床上多躺了会儿,确保完全清醒后才穿衣下床。顾梦佳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饭,她从卧室径直走到厨房地窖前。用钥匙打开地窖门并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过了几分钟,顾梦佳抱着一颗白菜和几只土豆从地窖里爬了上来,随后她重新锁好地窖门,起身来到案板前备菜。
削皮、洗菜、切菜、放锅、倒水、开火……顾梦佳用熟练得令人心疼的速度迅速整好了一锅汤,这锅汤没有放盐,因为顾梦佳往汤里加了咸肉,这些咸肉有着致死量的钠,但凡多放一块就能把汤水变成海水。
距离现成饭还有半个小时,顾梦佳忽然又觉得有些累了,她转身回到卧室,定了个闹钟,随后顺势往床上一躺,顷刻间便呼呼大睡起来。半小时过后,闹钟用爆炸般的声响轰走了围在顾梦佳身边的周公,顾梦佳关掉闹钟,起身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