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1 / 2)
清晨,它本该独属于灵魂短暂安息的时刻,我却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原以为又是邻里间因那“一亩三分地”之事斗个你死我活的战争,毕竟荣幸成为“战地倾听者”的机会倒有不少,据我所得的经验,不难引出一个结论——气盛多为胜者。
当然了,或许占理的一方更有底气,可开战前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无理,那么就得靠音量来证明各自的正义。而目前楼下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于往日之激烈,原因在于这更像是一方对另一方单向的输出。
仔细听,倒有不少劝解的声音。
“好啦好啦,孩子还小嘛,能懂什么大是大非?等他长大就会意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平日里给他当牛做马,还不满足?结果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真是养空的!”老妇的声音富有节奏,懂得在合适的某字上加重音量。
我惊讶于未有系统学习过乐理的人,竟能无师自通把握声音的奥妙,自如传达其震撼力,并且在这片村子,它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或许在遥远的以前,他们曾是理论发明者的老师。
“就是喽,大嫂您这样也挺辛苦的,家里有这么个蠢货,真不容易。”发声者有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我跟你说啊,平日里有一口饭吃,我都是备得好好的,先叫他来,结果干活的时候呢?不过是叫他利索点,别让我多催,他就开始不耐烦了,要跟我辩,你说,这样的畜生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要我说,还是任由他去吧,他想怎么样都别管他。”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老妇没有理会。
“祈祷主,赞美主,希望这孩子能更懂事些。”
“他还跟我说,已经成年了,后面要去工厂里工作,你说就他那种能力和性格,能有用场?哪个老板会要他?”老妇又提高了一层音量,像是有意让那些她希望应该听到的听众听到。
“就是说嘛。”
剧场虽接近尾声,我也无意睡眠,将窗户推开,稍作整备后便下楼去了。
楼前是一条由众多不规则的石块铺成的小路,路的两边则是紧密相连的老排房,我暂住于其中一栋。
由于少有车辆驶入,铺设石板路的人大概也不希望它太过宽敞吧,初到此处时,我倒觉得它挺宽的,现在只感觉拥挤。石板路向外延伸个百来米,就可以去到大路上了。
我在大路路口见到了阿伍,就是今早被老妇训骂的孩子,大概是有什么急事,或是因赌气的缘故需到户外排遣,总之,他刚从家里出来。
“啊,是阿伍呀。”我趁机向他打个招呼,其理由便是,我想了解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招人嫌恶的人,要是可以的话,我想下下他的威风。
“是……是云哥啊?有什么事?”
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闪躲,这倒出乎我意料。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诶,你这是打算去哪儿耍吗?”
“没有,就帮我妈把这个修了。”说罢,他把手里的旧收音机摊给我看。
“大娘还玩这种物件呐?”
“不是,是我姐的,她留家里了,现在人在自己娘家,说是过几天来取。”
我不禁感慨他编制谎言的拙劣。
“这样啊,那可要小心别再弄坏了。”
“不是……那个……”
“我先走了。”
“好……云哥是要去镇上吗?”
“不,我去一趟教堂。”
“教堂?哦,原来是那里啊,我还以为你们出门人都不信这些。”
“这个……跟信不信没关系,是有些事要去那儿……先不说了。”
“事?好吧。那个……云哥,我能再跟你问最后一件事吗?怕以后没机会了,你总不在村里。”
“啧,说吧。”
“就是那个……外面,村子外面真的有叫‘海’的地方吗?听说那里有望不到头的水,然后还有数不清的船,装得下一村子的人,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