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人(2 / 2)
到了六点时刻,炸弹人再次起身了,拖着他的拖鞋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来到洗漱台前,不知是否是为了赶时间,刷牙时手臂挥动得如同演奏时情绪过于投入的小提琴家,老实说,我挺担心他牙齿的。
枪林弹雨之后,终于迎来了黎明的宁静,一切似乎又重新归于和平,炸弹人先生总算是出门了。
我还能苟求一段短暂的休眠时间,我想。
但炸弹人似乎并不打算让我得逞,那一声响彻天际的摔门声摔得我猝不及防,摔的我脑眼昏花。我不知道,这一声响到底凝聚了怎样的怨气,到底积蓄了多久的压抑,才会像大喊冤情一般,敲得惊天动地!
虽说之前答应过人家,能够包容一些特殊的习惯,但我不知道这份允诺还能坚持多久。虽然在平日里,那炸弹人与常人并没有多少不同,可症状总是突如其来的,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太合适,但我对炸弹人的观察来看,有时候他是安静的,甚至说是文静的,看起来就像是清高不问世事之人,但又常常语出惊人而惹人啼笑皆非。
炸弹人喜欢独来独往,这一点常常让我羡慕,却又让我感到同情。他和不甚了解自己的人关系更为融洽,或许是担心自己的炮火触及到熟人,才选择和稍微陌生的人亲密接触,这样看来,他还是挺照顾我们的。
不知是否是天气转暖的原因,他的病情也每况愈下。在宿舍里的时候,炸弹人常坐在桌前,独自插着耳机欣赏电影,这我能够理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这我能够理解;将音响声音调至最大播放流行音乐,这我勉强也能理解。但将以上三件事合在一起同时进行,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过上述事情对我来说,其产生的爆炸影响,与“核裂变反应”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谓“核裂变反应”的产生,是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的。
首先,椅子要与水磨石地板夜以继日地亲密接触,不断地相互摩擦、碰撞,直至座椅底部的橡胶被彻底磨坏。而后,显露出的金属部分就能与水磨石地板通过强烈摩擦的方式,产生骇人的“核裂变反应”。
每当炸弹人心血来潮时,他就会以夸张的动作,臃肿的体态,奋力将座椅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挪动、或是向前拉扯,从而产生摄人灵魂、惊骇四方的声响!这种打击足以给人的精神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或许以上的描述会给人一种夸张的感觉,那我不妨换一种方式,以便诸位理解。该怎么说呢?是否想象过用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那“核裂变反应”就是将这种声音的声响放大几十倍。
说实话,我挺希望炸弹人能够入院治疗,但他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懂事,不愿意给家里人添麻烦,才将病情一拖再拖。又或许,是我理解错他了,那本就不是什么病,而是那人天生就带有的某种特征罢了。
不过之后发生的故事,才是真正让我大开眼界。
那件事是发生在一节午后的体育课,管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一个体大腰粗的胖子,他的表情像恶匪一般骇人,似乎稍有不合他意者,便会被立即拎出人群千刀万剐,这使得原本喧闹的我们,立刻就被这气势镇住了。他突出的肚腩,不知内部装了多少油水,让我忍不住瞎想:要是横着切开一道,会流出多少油脂来。
我赶紧打断自己奇怪的想法,按照顺序排好队后,静待老师的吩咐。体育老师先是要求我们绕场慢跑热身,结束之后便开始了下一个活动。
当我得知接下来要进行游戏活动时,我是惊讶的,尤其是了解到接下来进行的是“一二三木头人”游戏时,更是感到忍俊不禁。
人群里也合乎情理地传出了不解的嬉笑声,“这么大了居然还玩这种游戏?”这大概是此刻同学们心中的想法。
没办法,还是要配合老师的指令,由一名同学在前喊数,十名同学在后扮演“木头人”。
一开始,大家都是扭扭捏捏,不情愿地进行着,可游戏进行到后面,大家都放开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本身中,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找回了童年时代的乐趣,一切是那样的美好。
轮到下一组了,我发现炸弹人就在其中,不过他不是喊数的人,而是同另外十名同学一起,当“木头人”。毕竟二者比例相距甚大,当“木头人”的概率要远高于喊数的人,这也在所难免。
游戏开始了,喊数的同学按照一般的速率进行着游戏,后方的同学也按照正常的速度悄悄接近终点,目前看起来跟之前进行的那几把没什么两样。
不过游戏进行到一半时,喊数的同学似乎是为了增添游戏的趣味,刻意加快喊数的速率,改变喊数的频率,这就使得一批不谨慎的“木头人”惨遭淘汰。
“淘汰的同学给我继续绕场跑步!”不远处传来了体育老师的命令声,或许他的话语本身没有什么恶意,但只要搭配上那种苛刻的语气,和凶狠的表情,这就会在无形中给场上的“木头人”增添一股巨大的压力。
炸弹人在场上依然坚持着,由于不想被淘汰而表现出的明显的谨慎行为反倒给在场的我们增加了紧张感,看得出来,他很想赢得这场游戏。
也确实如他所愿,他正和剩下少有的“木头人”伙伴,慢慢地靠近着终点线,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但喊数的同学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将胜利的果实拱手相让,他决定为难一下剩下的挑战者。
当喊完“一二三木头人。”之后,喊数的同学就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剩下的挑战者,并试图考验他们的耐心。那些挑战者果真如“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风吹而屹立不倒,毕竟触手可及的胜利近在眼前了。
在场的观众也和他们一样屏住呼吸,命运与共,静待着最终的结果。可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些情况,那炸弹人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前和脸颊两侧流淌下来,铁青色的脸始终朝着不远处的终点线,这也是难为他了,让一个炸弹人来扮演“木头人”的角色,本就是逆天性而为,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坚持住,不要半途而废。
现场依旧悄无声息。
炸弹人的腿开始颤抖,似乎是撑不住了,脸也由铁青色转向赤红色,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喊数的同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当他准备宣布将炸弹人淘汰之时,一阵惊天般的炸裂声响彻开来,只见炸弹人四分五裂,身体的残肢散落四处,一对肥大的屁股堆立在人群中央。
声毕,现场鸦雀无声。
随后,众人四散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