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半年（2 / 2）

他的好友吴虚在信中，对他的变化明确表达了震撼。在青山学堂时，李澈能抄课业，绝不会写；能翘课，绝不会上；能骑马打猎，绝不会读书写字。就是李澈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收起来性子，许是从父母手中接过进贤冠，许是有了心爱之人，许是亲眼见到大明煌煌国威下潜藏的暗流。

但无论如何，李澈愈发觉得脚下的道路明晰起来。他决定放弃进修经济学的支类金融学，传向军事学或政治学，一方面是他心底仍瞧不起商贾之事，一方面太学生学习的金融太过浅薄。

当然，他对从事商贾的妻子怀揣敬意，半年来，韦婉带来的几百万两银元的原始资本迅速膨胀。新注册的摩根商号在金陵野蛮生长，明面上已经握有十几家中型企业的一半以上股权，在几家大企业也有话语权，包括华亭徐氏纺织业金陵分商号，甚至有半成皇家机械公司的股份。她还通过从东夷州引进的轧棉机打进了腥风血雨的金陵棉纺织业市场。

为了进一步提高商号竞争力，她在商号处在扩张期间，直接进行了内部改革，要求每个管理层员工贯彻科学管理的思想，包括细分生产任务，工人相互替换等等。

在看不见的硝烟中，她悄然着手制定了一系列信托协定，许多商号或是在威逼利诱下，或是自愿情况下，将股票转让给以她为首的“托管人”，以此换取摩根商号本身的股份，但只能获得利润分成，没有决策权。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控制了一个大型经济联合体。如果不是大明经济法律不允许商号之间的买断，摩根商号已经可以拥有对这个经济联合体内所有商号的所有权。

如此种种，令他叹为观止。他亲自参与了她妻子商号的扩张，但也不自认出力良多，特别是自从商号扩大，韦婉亲自培养的丫鬟们逐渐历练起来以及雇佣大批专业管理人员后，他唯一的作用就是通过老师的关系打通金陵的商路，并扮演明面上的法人，就连半成股份他都没有染指。

“要见到婆婆，好紧张哦。”韦婉嘟着嘴，试着衣服。

“我妈在信中，看我找了媳妇，可高兴了。十九年，从没哪个姑娘瞧上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眼界高呢。”

“不会呀，我有自知之明的。”

韦婉闭口不言，不再理会某人，专心对付早餐。这半年，她已经对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古人”渐渐去魅。自诩胸有大志、腹有良谋的他在实际生活简直一塌糊涂，很多事他明明完全知晓，却懒得认真对待。她其实非常庆幸，在这个青年走出家乡，感到迷惘和孤独的刹那，走入了他的心房。

农历十二月廿五，宜出行、婚嫁。

“呜——”金陵的蒸汽机车驶向南方，带着归乡人的期盼和怯意。

列车的厢房，仍然是半年前的两人，心境却完全不同。来时他雄心勃勃，以求功名傍身，她忐忑难安，唯愿乱世安身。回时他静心沉气，藏剑于鞘，她志得意满，企盼未来。

“太祖武皇帝，真英雄也。”李澈翻着《元末英雄传说》，看到凉州万户张辅睹祁镇勃发英姿，献城而降的情节，不由得感叹。

“嗯……内燃机是不是可以普及了。”韦婉捧着《科学技术报》，自言自语。明显两人又不在一个频道上。

“抵达目的地邕州站，请各位旅客有序下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纷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两人手挽着手，踏在故乡的土地上。仅仅半年时间，现在和过去的距离却仿佛被应接不暇的纷繁人事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