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子集 52（1 / 2）
果不其然，听到薛金诚讲出的那句话后，全场的音量迅速降到了一个不用麦克风也能交流的程度，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台上身着正装的亚洲男孩所吸引，就连那个趴在一堆烂肉上疯狂啃食的男人也抬起头来看向前方，停止了嘴里的咀嚼。事实上我比他们还要惊讶。
薛金诚是猫？！那他为什么会被赐福？
“哇，这个布朗尼上的酱料里还有小螃蟹呀，吃起来好奇怪。”申婷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意味着她好像是宴会厅内唯一一个注意力不在台子上的人。
“还在这小螃蟹呢，你没听见薛金诚说什么吗？他说他是猫！”
“他爱是什么是什么，我反正快饿死了。”申婷悦油盐不进，继续仔细品鉴嘴里的奇怪味道。我懒得理她，回头看向台上的薛金诚。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是我们中国的一句古话，相信送给在座的各位再合适不过。”有几个外国人听到薛金诚的这句话后开始兴奋地尖叫，我有点好奇他们耳机里的翻译版本是什么样的。但不管怎么说，这句中国俗语用在这里确实巧妙——赐福以后，我们这些人的时间和金钱联系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所以我尽量不耽误各位的时间，长话短说，首先让我们一起提一杯，敬赐福，敬猫！”
伴随着阵阵欢呼，这群先前疯狂无序的人们纷纷从身旁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一杯杯各式各样的酒，像薛金诚提议的那样举高然后一饮而尽，动作整齐的好像是什么宗教的入教仪式。不过也是，眼前的不就是有关赐福，有关物欲的宗教吗。
待自己的信徒饮完酒后，薛金诚继续用慷慨激昂的声音进行他的讲演：“我知道在座各位的极乐日长短不一，像我自己也就只有短短十三天，但这都无所谓！时间的短暂无法禁锢我们，我们要利用赐福在这稍纵即逝的日子里将我们的生命推向最绚烂的顶点！”此时场内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人们尖叫着，怒吼着，情绪的炽烈程度比我刚进来的时候更甚。我有种错觉，整艘邮轮都因为这个会场爆发出的能量在风浪中颤抖。
“因此在你们剩下的转瞬之间里，我希望你们可以及时行乐，不枉此生。”
心雨好像说过同样的话，我的思绪被拉回两周前，但马上又被拉了回来，因为我竟然在台上听到了我的名字：
“我有一好兄弟，叫鹿阳，我们俩一个学校的，但他他妈的竟然有七十一天的极乐日！说不定你们那一桌的人的极乐日加起来都没他长。这还不是最恶心的，你们知道我是在哪找到他的吗？他妈的他赐福以后在宿舍待了两周，什么都没干，然后两周后去参加我们学校的期末考试了！我是在考场把他拽出来的！”
薛金诚的话音未落，先前设置在会场周围但未开启的聚光灯整齐地开启并且统一把光柱射在了我身上。在这太阳聚集之地此刻我却成了唯一亮点。
强光刺的我睁不开眼，只能看得到周围一两米的范围。但我本能地察觉到此前人们四处迸发的狂热此时集中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大概清楚在薛金诚的煽动下周围被赐福的人们十分憎恨我，一部分源于对我超长极乐日的嫉妒，一部分源于我对待赐福的方式——摆烂的态度就好像把他们朝思暮想的东西放在脚后跟下蹂躏践踏一样。可是，这些他妈的关我屁事，关他们屁事啊：赐福又不是我死乞白赖求来的，我怎么度过我最后的时间也完全是我自己的自由，为什么非要表现得像个之前没见过票子的疯子呢？
可不管我怎么想，现在的我身处光柱之中，被百余人横眉怒目所包围，身体由于恐惧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申婷悦以寻求救援，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她能像刚才在飞机上那样帮我解围。但看到申婷悦注意力不再在布朗尼上而是专心致志地在研究她手里的椰子泡芙时我彻底绝望了。我仿佛已经看到刚才那个趴在一堆烂肉上的啃食怪人在撕咬我的样子了。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咒骂声整个宴会厅的人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了。现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局——宴会厅的众人怒火中烧，同仇敌忾地站在原地；我在强光之中瑟瑟发抖；申婷悦在我身边沉溺于甜食天堂。薛金诚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僵局：
“好了家人们，大家也不用针对鹿阳，我也只是拿他举个例子，他不珍惜‘寸金’和‘寸光阴’是他的损失，‘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我只希望余下的时间里大家玩得开心！”
随着薛金诚的讲话结束，笼罩在我身上的光柱也突然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包围我的冲天怒焰，这群赐福后的人又逐渐陷入到了自己的疯狂世界中去，刚才几分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强光带给我的刺痛和这群人的怒火带给我的灼烧感还停留在我身上挥之不去，即使是没人再盯着我留在这里也让我感到不适，甚至上船以来我第一次有了晕船感。
我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没和申婷悦说一声，径直从宴会厅的后门走了出去。这艘船开始让我感到厌烦，怎么即使是在南太平洋之上也有摆脱不了的烟火气，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不知连跑带走了多久，穿过了无数的高档餐厅和奢侈品店，我终于到达了甲板的边缘。透过栏杆看到夜色中更加一望无际的海面才让我确信自己没有身处某个繁华都市的商业圈。然而就算是在漆黑一片的南太平洋上时不时也能望到岛上灯塔的点点光芒，可我的内心此刻只有无边黑暗，与我背后的灯红酒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自从爸妈因为赐福离开我之后我心里的那艘小船一直都是行驶在昏暗之中，直到一年前有个打着灯笼的女生坐上了这艘小船，湖面上才有了光线；可是两周前这个女生亲口宣告了小船的搁浅，并且跳下水游得很远；几天之前一艘同样搁浅的小船碰到了我，想要和我在水上最后飘上几天，刚才却又一次把我撞翻。好烦啊，啧，又感觉好累，要不就到这里吧。想到这里，我趴在栏杆上的上半身又往前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