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尽的夕阳和温柔（2 / 2）

而更久远之前呢？自从有了自我的意识，他就总觉得心中有一个声音陪着他，伴着他，让他不至于陷入完全的疯狂和孤独。他一直认为那一种最为神圣，最为本我的东西，一些真正决定他是谁的东西。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这个讨厌又幼稚的家伙。

或者不是，或者只是她洞察了自己的心，故意说这些来扰乱他。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完全逃脱不出来，心中不断累积着一种超出自己控制的无力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体渐渐恢复，过去和乘白一起划船，三人聊着天。他们说着最无关紧要的事情，喜欢的历史人物，遇到过的奇异的风景，早就已经模糊了的童年。或者猜测一下相羊书院究竟如何了，他们班上那些人遇到或者没遇到什么事情。

都是有趣的事情，又因为两人的陪伴，宁朔渐渐也不会觉得痛苦或者麻木了，但他心中还是有些空空的。

“我以前听人说，迷恋是一种奇怪的力量，”紫陌忽然说，用力并着手脚，“一旦形成了，就只能看着它自由的变化，你是不能改变的。我在想，三公主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纯净，那么的能牵引人的心。连我都因为她而忘记了自己，不要说你。”

“她不过是个愚蠢又幼稚的小孩子，”宁朔说，“如果她没有来影响我的人生，我大概会可怜她，再没必要对她怀有敌意。但她不仅渗透进了我的人生，还让我自认为找到了自己最深的意志，为此兴奋，惶恐，丑陋，扭曲，几乎不顾一切，这实在是太过恶毒了一些。”

“而且荒诞，今天的一切都好荒诞。”乘白说。

紫陌说：“我想说的是，宁朔和三公主似乎有所渊源，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的厉害。我希望你没有失望。”

“不会的。”宁朔笑道。

紫陌便通红了脸，坐在那里手脚蜷缩的更深了。乘白却很是欢快，和宁朔笑着，总结着今天的经历。

“荒诞，而又虚无，便是今天的主题。探寻左臣一族的往事，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因果，青策却死了。想要帮助七香老师，紧张万分，她才幕后的那个人，而且又要取得了胜利。获得了三使者遗物的力量，这多么让人兴奋，却又让人生疑惑，不能确定这意味着什么。还有血裔，回想一路上对血裔的了解，走了这么远，这么远，终于来到这近乎神圣，几乎没有人可以到来的所在，却被春夷占了先机，又遇到了这样一个奇怪而玩笑似的人鱼族公主。有人说人生便是虚无，但也没有具体到一天之内所有的追逐全都幻灭的例子吧，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宁朔自然觉得好笑，乘白一边说他一边应和，两人哈哈笑个不停。过了一时却听到后面有人在悄悄的哭，自然是紫陌。宁朔奇道：“紫陌，你又杀了一只小兔子吗，在哭什么？”

“并不是，”紫陌哭笑不得的说，“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一切本不该是虚无的。也许三公主并不如你所愿，但我多么希望你能找到更加难忘的人或事情，也许更加真实，更加温暖，让你，让你不至于陷入虚无。”

她勇敢而胆怯的说着，越发蜷缩在了一起，宁朔看她卑微而可笑的样子，不知为何，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刺痛感。那是一种让他回到人间的疼痛。他不在笑了，也渐渐不再划桨。乘白便也放下了船桨，说：“今天所得皆非所求，所以说它虚无。”

他对紫陌歪着头笑了笑。

“但我并不认为这些经历也是虚无。以前我和宁朔看到过一首诗，是左臣悬束写的，叫忘浮生之妄志，在天地之一时。我特别喜欢这首诗，写的很好不是吗？无论悬殊结局如何，无论他做了什么，在那一刻他都那样鲜活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现在也是如此。

“又如何，三使者的遗物是假的，又如何？血裔是扭曲的，北使者的咒术暗藏危机，世上所有的伟大都变成了玩笑，又如何？我们依旧在这里，看着体会着这一切。你们看这夕阳，这么久了落日也没有下去，金色的天，远处的大树，精致的小船，还有我们三个，这难道不美丽吗？这难道不够真实吗？在我看来，这绝对不是虚无。”

他一边说，紫陌便用力点这头。宁朔说：“世界是自我，自我就是世界。”

乘白说：“就是这样，宁朔，哈哈，就是这样。”他一直很平常喜悦的样子，这时却明显的开心了起来，对紫陌说，“不要担心，如果说世上有谁能经历这一切而不被打败，那就是宁朔，他会没事的。”

他们不想继续划船了，停在湖面上便又欢闹了起来，乘白忽然想要用湖水泼人，闹了好一阵。等终于闹够了，再继续向湖岸去，依旧是闲谈，说着过去和未来，对世界的预期，对自己的期望。宁朔心中其实还是有些空荡，深邃而让人无所适从，但他终于渐渐战胜了那种感觉，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乘白和紫陌，想，自己不需要三公主，也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救赎。

他活在最幸运的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