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恩仇双星闪耀(2 / 2)
截然不同的说话风格混杂在一起,像数十位风格各异的演员同时唱着一场戏。疯狂神祇的演出如他的存在本身一样扭曲,能理解的唯有导剧者的执着,将戏剧本身吞没的绝望与疯狂。他的创界法正在自毁,名为尘世剧场的创界发出无声的哀鸣,曾构成它的一切心意都被拆解为最基础的丝线了。那样多的傀儡线足以遮天蔽日,好似天穹与大地本身化作了巨物的触须,向渺小的人类们施加无可抗御的制裁。
绝望的灰败之火在丝线上燃烧,天与地随着疯神的尖笑震荡,这世界好似真成了一间即将崩毁的剧场,它要带着导剧者的恶意带着仅剩的观众们一起陪葬。
那丝线刺穿星光,拂过圣火,束缚武器,捆绑手脚,侵入身躯,以创界巅峰本身的“质量”压制了全员的心。五人的身躯变作灰白,就连机神也被丝线掩埋。神明以自残为代价夺得了暴力,他以那份暴力实现了名为“决定论”的终焉。在目前为止的战斗中,司徒弈的剧本记下了敌人们展现出的所有力量,那份记载化为“身份”与“角色”固定住了剧本的内容。那是绝对,是终结,是终将走向悲剧的宿命,是导剧者所有信条的最终显现!
……
五个丑陋的丝偶被司徒弈的丝线吊起,文字编写出最终的定局。疯神一把将其攥在手中,发出癫狂刺耳的大笑。
“没有可能性了!一切的信息都被记下,戏剧的重点已然决定。这场比斗,是我胜利!”
这不是胜利者的傲慢,而是狡诈者的精心算计。他是算计人心的无相神,即使恶性化也绝不会变得愚蠢迟钝。恩怨角斗场的维持决定了外界的支援无法到来,最开始收集的合众民众心意让他拥有雄厚的耐力,而历战至今搜集的所有情报让他得以用出这孤注一掷的杀招。一切计策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破绽。
如今剧场中再无变数存在,他燃烧了生命但还能存续,他会得到五个全新的傀儡,将整个合众整个苍都乃至全世界纳入剧场之中,他仍会活着仍然逍遥仍然高枕无忧,仍是至高无上的无相神!
而这时公孙策竟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活像是四年前在废墟中讲解剧本的司徒弈。
“这样吗?我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你那创界法说是混沌导剧实则是全盘操控,你最在乎的就是变数,你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变数出现……”公孙策讥笑着勾起嘴角,“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喜爱为人安插的‘身份’,是会变的?”
灰发青年此刻佝偻着身子,灰白的丝线刺入了他的身躯各处,使他看上去犹如戏台上的傀儡。可不知从哪来的气力让他挺起了胸膛,他像个骄傲的年轻人一样昂首挺胸,发出深藏心底的呐喊:“莫顿王家骑士团团长麦柯罗·赖特战死,团长之位常年空悬。我以拂晓骑士艾兰迪娅之随从,骑士团名誉骑士公孙策之名,自荐参与团长选举!”
老团长麦柯罗讶然了一瞬,随即惊喜地扬起眉毛。他寄托的圣火铠甲中央发出微弱的光华。那光辉穿透了司徒弈的丝线,化作众人的声音在灰败的丝线中回荡。
“首席法师洛宁勒斯·瑞克卢,认可。”
“副团长伽弗里·休斯,认可。”
“第四席拉凯尔·丹,认可。”
“……”
那是一位位骑士与老法师的认同,不同的声音中带着如出一辙的信赖。圣火铠甲在出发前寄托着王都高层的权限,这份无法化作战力的信赖成为了骑士们的力量!
奥莉安娜激动得简直要哭泣,她流着泪水大喊道:“第七席奥莉安娜·卡文,认可!”
最后的一位骑士站在公孙策身旁,灰色的眼瞳中波澜方休。属于她的那份记忆在先前握手时被公孙策解封,拂晓骑士注视着随从的双眼,唇边荡出释然的笑。
“第二席艾兰迪娅·赫莱森,认可。”
他不再是随从了,不仅仅是寂晖司了,现在的他得到了会议全员的认同,他在法理上真正成为了骑士团的团长,那即是圣火铠甲的当代主人。绝对的导剧中出现了无法成立的破绽,导剧信条的攻势顿时一缓。老团长脱下了身上的铠甲,令圣火飞向全新的骑士。他望着那道离他而去的光辉,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
公孙策穿上铠甲,深深吸了口气。铠甲对现在的他而言算不得重物,可他从未感觉肩膀如此沉重,像是肩负了一整个国家的过往与恩仇。
这具铠甲的力量为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苦痛,像是将身躯投入了衰老的太阳,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被圣火灼烧。可这份苦痛却又显得温暖,让他的心灵沉静如湖。历代以来那样多的骑士们都肩负着这份苦痛,他们以此化作力量去与威胁正道的强敌战斗。他们的心与灵魂是这火焰燃烧的薪柴,他们的觉悟在战斗时成为了继承者的勇气……
让他得以像曾经的每位团长一样,燃烧心灵去挥剑战斗!
曾属于铠甲前任主人的技艺与思考在这个瞬间涌入他的灵光,公孙策跟随着心中的指引唤出长剑,一剑斩出万丈光火。束缚众人的丝线在此刻齐数焚尽,司徒弈的双瞳毫无规律地转动,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的信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的躯体表面浮现出一道道错乱的文字,他飞速编写着剧本,发出怒吼:“身份变动……无所谓!立刻修正剧本重新开始导剧,区区一个角色无法脱离我的剧场!”
无法计数的丝线编制为燃烧的天穹,带着破败的宿命向众人压下。然而灿金色的火焰随吼声暴涨,化作燃烧的山脉将天穹抵挡。
圣火之山的底部是公孙策的手指,如不屈的灵魂般直指天空。他的身躯与存在一次次变得干枯如尸体,又一次次在不朽的力量下完全恢复,海量的生命力在公孙策的意志下化作劫炎,破灭的劫炎又在铠甲的辅助下化作圣火。天地间灰败的丝线无穷尽地抽来,癫狂如妖异的蛇,可灿金色的光辉拦住了所有的丝线,纵使导剧者的意志也无法战胜生命之光。
“你的信条是世界的根基?那又怎么样!”公孙策怒吼,“给我听好了!这团火焰自一千八百年前就开始燃烧,它以勇士的生命作为薪柴,以正义和意志成就力量。它终将冲破所有阻碍,将你们那自以为是的世界焚烧!”
山脉般的伟业以一人之苦行完成,那份火焰在他的意志下压缩为一根旋转的投枪,金色的枪尖将无数丝线烧灼撕毁,穿破层层天幕!
以暴力压人的思路,在生命的火光前败退。司徒弈可以将他的世界自毁以获取力量,但圣火骑士们每时每刻都在燃烧自我。那份无畏的牺牲在死与新生的循环中超越了极限,导剧信条的桎梏被一人的火焰烧灼殆尽。残破的机神再一次站起,与螺旋之枪一同击溃天穹,司徒弈的躯体完全暴露在骑士们的剑下,公孙策与艾兰迪娅一同仗剑冲锋,对仇敌发起最后的反攻。
“!”
司徒弈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当年就曾被他利用过的破绽。他操控笨重的躯体后退,自身则令所有丝线转移了攻击方向。瞄准了公孙策力竭将复生的一刻,灰白的操偶线射向他的头颅。他要再一次夺舍骑士团长,再一次重现当年的成功!
“不是当年了,剧团团长。”
麦柯罗的长剑挡在了丝线之前,他的剑锋浸入了壮大如山的圣火。同为寂相法使的本能让他得以利用公孙策焚烧自我的力量,他高举长剑,借用公孙策的力量引动万丈金光。这一剑璀璨明亮如新星诞生,那是圣火骑士成名已久的绝技。焚魂圣火·烬灭新生!
“骑士们,冲锋!”老人大喝。
无尽灰败丝线的正中被圣火斩破,构造出一条转瞬即逝的通路。那路途位于高空,没有台阶与路面,于是英雄的力量铺成了平整的路,历战的众人早已疲劳,没有迈步的气力,于是奇迹的弧光为他们提供最后的机会。
艾兰迪娅牵着虚弱的公孙策踏上光芒的道路,拼上自己的一切向前奔跑。威怒印在公孙策的手中化作异形的黑剑,涅炎,劫炎与圣火带着诸多印契的心意附于其上。两位骑士的手紧握在一起,共同举起那把燃烧的利刃,白质与星光包裹住剑的外壳,使其成为酷似曾经终末剑的模样。
不朽的权能提供了再度奋斗的力量,他们在奔跑时高声咏唱,以言语汇聚灵光的力量。那是寂晖司的坠转弧光,是艾兰迪娅的黎明破晓,寂与空的力量随着无数次娴熟的经验融合在了一起,他们在道路的尽头跃起,一同向邪神挥剑,斩出属于彼此的剑光!
“——双星转灭!”
黑与白的剑光奔向天空,化作两颗相似又相反的星辰。它们抵触彼此,相互远离,最终又在冥冥中的牵引下相互接近,撕裂邪神的身躯融合在一起。无尽的光与热的在刹那间爆发,无相神的躯体粉碎,血液蒸发,组成他的一切都在星光中泯灭成尘。
司徒弈的灵光挣扎着,企图以都合的权能逃离险境,然而正如数秒前他宣言的一般,此刻的战斗已不存在任何可能。两人的剑光刻入了他的眼瞳,他伸出虚幻的手掌,想要抗拒那破灭的力量,哪怕一刻也好让自己远离死亡。他想要开口求饶,想要哭泣赎罪,想要尽一切手段延续自己的生命,哪怕区区几秒。
司徒弈几乎就要出声了,可忽然间他感到了一丝熟悉的荒谬。他想起当年帝都四人一同看戏,台上演丑角的角色在死前夸张地挥舞双手,以滑稽可笑的言论为自己开脱。那时严契不屑一顾,那时秦暝困惑不解,那时刘忠武一脸憎恶,唯有司徒弈欣赏着演员出神入化的技巧,因那丑角扮演之生动而由衷赞叹。
他那时说了什么?
戏剧与现实似乎融合了,往昔与当下好像重叠了。他是身在临死之前吗?他是在二百余年前的河畔吗?他是在十余年前的帝都吗?世界荒唐得像一场拙劣的戏,真相唯有剧外的观者知晓。笑声,哭声,骂声,喝声,五光十色的幻境迷乱得像是万花筒,唯有剑光坚决地刺穿一道道虚幻的花。
他想起来了,那时司徒弈说……
“当真是……好戏一场。”
那只虚幻的手在最后一刻垂下了,与司徒弈的面目一同消散于光中。谁也不知道无相神在死前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无声归于恐惧的消亡,未在世上留下一颗尘埃。
而汇聚的双星仍在闪耀,它们升向了无垠的宇宙,在黑暗中绽放为数不清的光芒。宛如银河中耀眼的繁星一同降临……
化作如梦似幻的流星雨,在地球上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