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宇(1 / 2)
江宁大学,扶苏楼。
这天下午在上公共选修课,是学院请来的外院教授评讲的,很多学生都报了名。临近上课时间,教室内坐满了人。
云亭照旧坐在前排中心稍微靠边的位置,面前摆好了钢笔、书本和笔记本。
一如往常的,他身旁没有其他人坐过来。三排连座的位置,他一个人坐在边缘。
像是低气压隔离开了一个独立的小舱。
可偏偏,这个时候挤进来一个人。
“让让!”陈晚京把手里的本子拍在课桌上,看起来气喘吁吁。
云亭微微皱眉,抬眼看她。
“看什么?”陈晚京一脸莫名其妙,“你坐最外面,我怎么进去?”
云亭没说话,站了起来,侧身到一旁。
旁边的座位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她怎么坐那儿去了?”
“你还不知道?我上次就看见他俩走一块儿。”
“天呐!这种女孩子,找他一个冰块儿干嘛?”
“谁知道……嘘,老师进来了。”
陈晚京置若罔闻,把本子往里一挪,便大大方方地坐了进去。她摘下头上的一顶八角帽,然后很乖巧地端正坐好。
云亭打开他的笔记本,在上面写字,递过来。
“汉语言文学也要上c语言?”
陈晚京脸色不变,拿起来笔在上面恶狠狠地写:“你管不着!”
云亭收回笔记本,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但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一眼,他就回过了头,继续专注地听讲。
陈晚京双手支着下巴,很是挫败地想,三个多月了,只要一有空她就跑过来蹲着,吃饭、上公共选修课,连升国旗上体育课遇到她都要专门过来转两圈,生日礼物也用心准备了,不奢望石头能开花,怎么会连微信都没加上?
云亭身姿端正,轻轻皱着眉,很是认真地看着台上。
陈晚京完全听不懂,她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一节课结束,云亭终于想起了身边还有个人似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但也就是这一眼,他不由得愣了愣。
女孩的笔记本纸张上并没有条纹或是格子,她在白纸上涂涂画画后,上面浮现出一个仰视视角的少年侧影。
线条凌乱但果断,画画的女孩似乎很不耐烦,但画面仍不违和,光影错落之下,男孩唇角孤傲的角度被一笔定型。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大人们包括孩子们都觉得他是个怪人,再重的鞭打下来,他也还是紧紧地抿着嘴,犟着不掉一滴眼泪,于是他们会更加愤怒地责打。
那是该躲在阴暗里的人吧,路过村里的某条小路,也会被其他的小孩往身上扔泥巴……怎么会有女孩在本上细细地描绘自己的脸,打下这样灿烂的光影?
陈晚京留意到他的目光,也不躲闪遮掩,而是忿忿地龇了龇牙,手里握着笔在上面写:“云亭大笨蛋!”
她把笔扔回桌面,把摘下来的八角帽重新戴上,站起来说:“借过。”
云亭侧身,她小步跑出去。
他看向还没合页的笔记本,鬼使神差地,他轻轻伸手拿了过来。
陈晚京很快又跑了回来,也不叫云亭让开,她就站在外面弯腰伸手去拿自己的本子。
旁边有男同学笑嘻嘻地打招呼:“学妹,要走了吗?”
陈晚京回头对那个人“呵呵”一笑,抱着笔记本说:“已经听懂了。学长再见!”
女孩踩着小碎步一溜烟跑了。
云亭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没来由地想,她怎么每次都没跟我说再见呢。
当晚,云亭收到了昵称为“晚晚”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点击通过,那边立马发过来一句:“出来吃夜宵!”
云亭:“不。”
陈晚京:“?你干嘛。”
云亭:“写作业。”
陈晚京:“……”
又过了两分钟,“晚晚”发来一条:“我帮你写!拜托了拜托了,出来嘛~”
云亭:“你会写c语言?”
陈晚京:“?”
云亭:“看来今晚朱教授的课很有成效。”
陈晚京:“你这个人!”
脑海里浮现出女孩子气急败坏脸颊气鼓鼓得像仓鼠的模样,云亭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这一点,瞬间将笑意收敛。
怎么……
云亭轻轻地按压胸口,感觉到那里似乎在不安跳动。
这是……什么感觉?
他呆了几秒,听到脑海里有谁在轻声笑着说话。
手机再次振动,一条微信弹跳出来:“我在楼下等你哦!快一点~”
云亭吸了一口气,再次鬼使神差地,他合上了电脑。
陈晚京还穿着下午的那套背带阔腿牛仔长裤,黑色马丁靴,斜挎着个红色帆布包,头上戴着米白色八角帽。云亭心想,这好像就是那个下水道修理工。
陈晚京看见他过来,隔着老远就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她一边挥手一边说:“快点快点!”
她小跑过来拽了一把云亭的胳膊,说:“为了庆祝咱俩加上微信,我请你吃烧烤!”
两人并肩走着,云亭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那被短暂触碰过的地方,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像被柔软的绒毛触痒,又像被火苗快速地燎过。
“这也要庆祝吗?”他说。
陈晚京转过头来看他,眼眸中流转出闪耀的光芒,像两颗沉甸甸的黑曜石。她说:“当然啦!跟你有关的每件事情,都值得庆祝!”
云亭怔了怔,脸上流露出的神色似乎是茫然无措。
“你怎么啦?”陈晚京关切地看他,“你说你啊,老是自己待着,也不出去玩,会很危险的!”
云亭神色微变,他说:“……危险?”
“对啊!”陈晚京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边说边掰着指头数,“躁郁症啦,精神失常啦,有丝分裂啦……”
“是精神分裂。”
“哦哦对不起,精神分裂啦,呃,还有什么来着。”
“所以说。”云亭停下脚步看向她,“你是学校派来监督我的心理健康的?”
陈晚京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仍旧神色如常地说道:“那倒不是。”
云亭仍旧看着她。
陈晚京双手背在身后,脸上露出骄傲得意的神色来:“我可是天使派来陪伴你的!”
云亭轻笑,“不一般都是天使派来拯救么?”
陈晚京脸色微变,笑意暗淡了些。她低下头去,轻声说:“没有谁能够救谁。”
“是啊。”云亭往前走,“没有谁能够救谁。”
我救不了妈妈。
那个女孩,同样也救不了我。
“但是呢。”陈晚京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云亭垂下的手腕,“发生在当下的事,眼前正在陪伴的人,也是很好的啊。”
夜色寂静,不远处有老人家踩着三轮车慢悠悠地经过,“咚咚咚”地敲着竹梆。他脑子里冒出一句诗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罕见地,云亭没有挣开,陈晚京也没有放手。
月色朦胧,银辉似水。两个被拉长的身影投到碎石路上,好似在依偎。
第七小组一行人回到杭州时,天色已经渐暗,调查又中断了,电脑上还有只做到一半的工作记录,三个人就蹲在办公室的茶几边开始斗地主。
好在陈晚京的监测数据没再出现新的异常,办公室里的气氛还算轻松活跃。
对云亭的全球搜索请求早已经以最优先的级别下达echo,但给出的资料依旧少之又少。
柒柒脸上贴着条子,边说话边把纸条往上吹:“档案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我们还是只能实地调查了才能知道什么东西。就像刘婶儿说的那些东西,流言蜚语半真半假的,档案库里不会有。”
李季风说:“说话就说话,赶紧出牌!我等得花儿都谢了。再说了,我们就走访了刘婶儿一家,她会不会没说实话?”
柒柒不耐烦地白他一眼,甩出一对三。
“人永远不会说绝对的实话,但撒谎也有他的相对逻辑。她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再去问其他人也不会有更多的东西。再说了,你姐姐我可是有血统压制的……哼哼,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毫无痕迹地说谎!”
陈叙:“嗯,过。”
李季风立马看着他说道:“大哥!对三你都要不起?哦?你该不会是等着我先走牌?你手里还有大的是不是!还有啊,为什么说其他人不会有更多的东西了?”
陈叙说:“刘婶儿话里的漏洞其实是很明显的,云亭当年不过才十岁出头,云梦重病在身,孤儿寡母需要依赖他们的照拂是真,但像她说的动辄打骂王家老两口则是假。他们母子俩是无法在那样的地方自力更生的,只能仰人鼻息。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恶行也许才是招来残忍报复的原因。另外,再出一对柒柒手里也没对子了,等她再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