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凶手(1 / 2)
团长来找我谈话。真是莫名其妙。
好吧,毕竟活在人家的屋檐下,不能这么说话。被听见就不好了。隔墙有耳。隔墙,然后那里有耳。
别以为我没有察觉。有人在监视我,很隐蔽地,将眼睛藏在缝隙里,偷偷看我。或是,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然后肆无忌惮地,将视线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刮蹭我。身上总起鸡皮疙瘩,晚上老有噩梦。
不是多想。他家门口那些门卫,我都眼熟。他们都曾打量过我,恨不得用刀将我剖开来看。
穿过冷眼与冷笑交织的帷幕,我大大方方地推开房间。若有若无,似乎闻到一抹血腥。但鸿门宴我也得赴了,监视我这么多天,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上来他就问道,为什么要照顾那些,被处决者的亲属。
被处决者,真是好名字,好像那些人犯了无比的过错,而他手握无上的权力,身沐无上的光荣。我仔细地看他,想从表情上窥探他的心思。他那胡子茬的脸既不热烈,也不冷酷,既不像在质问,也不像在关切。客观。客观得就像智能客服。
只好由我来打破这该死的沉默了。我说出了我的顾虑:
“我觉得,人的异化不仅仅是生理上的。”
“你想表达什么。”
“心理上的某种因素才是这种异变的导因。”
“理由是?”
我无法忘却那一幕。
那天,我布阵投影欧阳尹程的记录。而后,一道雷霆从影幕中窜出!它太快了,我没看清,只是事后回忆起来,从残影中,似乎瞥见一只缠绕电弧般莹蓝、四肢着地的野兽的形象。
它扑向了人群,我听见了惨叫。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当我转过头看时,倒下的人却是欧阳尹程。
刚才的身影已无迹可寻,我不去管它,而后招呼众人查看欧阳尹程的情况。其实,我才是离他最近的人,而且我有治疗的手段。所以,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有上去呢?也许是某种冥冥中的眷顾吧,我很庆幸那时候的选择。只是,我也因此不得知事情的种种细节,只能留在记忆里成为没有答案的谜题。
他们几个不知看见了什么,张开脑袋,顶向了天,全都将眼睛和嘴张大到几乎要撕裂。那毫无疑问是惊恐的表情,但我从未见过有人吓成这样。接下来的场面更是让人永世难忘,去了幽冥还要做噩梦。从他们凸成鲇鱼的嘴里,从边缘,满溢出均匀而漆黑的浆汁,流淌进脖子,然而腐蚀掉衣裳,将他们染成漆黑的东西,连眼睛也不再需要,从眼眶滚落,驱逐出所有的异色,黄的、白的、红的液体溅射了一地。
我因为“安宁”很快镇静,布置防御退到角落,又隐匿气息,这才逃过一劫。
但其余人是被吓着了。恐惧迅速蔓延,一批人跑向门口。但他们反而率先异变。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怪物的确扑了过去,但我在设法保护自己,故没有留心注意情况。只是从偶然瞥过的画面里,从印象上推测大概如此。难说有没有臆想的成分。但关于这诡异的现状,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符合逻辑的证据能够解释得清。他们的异变是否因为伤口感染无从得知,不知为何检查员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事后现场的尸体上只有糜烂和伤口,仅能证明有过一次激烈的战斗。从组织里找不到任何异常成分,漆黑的物质,按专业的说法,为石墨,与粘黏在那些树上的东西如出一辙。
还有一个诡异之处,便是,我们未能发现欧阳尹程的尸体。尽管有衣服的碎片。也许是混在那滩黑泥里了吧。这种事是不可能有人认真查的。我也十分赞同将之赶紧火化。出于统计人头的需求,我谎称他被带走了。
那些离开的怪物流淌下了一地的踪迹。在团长的铁血要求下,被一一击毙。
按头部计数,与参与那次会议的人数,只差了两个。天知道他们怎样算的,又吃饱了撑的要算这玩意。
于是我谎称,他被带走了。
谎言当然是贴切的说辞,但既为谎言,当然就有漏洞。
找不到这多出来的一路。团长视其为隐患,但就是找不到。
于是乎,怀疑到了我头上。毕竟我是唯一活着的人。没有为什么,怪物就是没有攻击我。
此事太过离奇又太过危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又不得不处理。看得出来,他们十分迫切找到对抗怪物的方法。而我是莫大的希冀,毕竟我活下来了。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研究,也不想当小白鼠,于是便一直低调,容忍他们的监视。疑邻盗斧,多说无益。
但,说实话,那天的事我也好奇。现场实在没有疑似能引发变异的东西。然,这个世界违背我的常理,我自然也不能用常理去思考。解谜,是先想,再论证。
我对队长说道:“我亲眼见证过他们的堕化,‘感染’无法说明我见到的情况。要说有什么共通之处,那就是,在异变前,他们都超乎寻常地恐惧。”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不害怕?”
“当然用了一点超越生理的手段。所以我也清楚,在超越心灵的手段面前,人的肉体只是堆砌的烂泥。”
“那么你是否也清楚,我们到底该怎样才能防范这些该诅咒的怪物!一整支小队在你面前异变!清算的时候少了一波!人心惶惶又走了一波!现在,不知怎的,我手下又死了一波精英!”
说到最后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歇斯底里起来。看他发这么大火,死的人一定很重要,所以才按捺不住对我下手吧?我倒是很冷静,甚至还有些得意。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安抚情绪,天知道发怒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就算没有生理上的异变,也会有怪物出现。看,第一批受害者出现了吧?”
我知道这几个人的死是怎么回事。尽管我一直受益,安然无恙,但始终我都无法认同团长的做法。代价迟早会落在有罪的人。
邱梅离开了。没人知道去向,但知道她带走了几项东西。她带走了杀她爱人之人的头颅。现场猩红一片,围观者久久不散。
我不好评价这种事的性质。这对邱梅来说合情合理。但确实,影响不好。开了先河,就会有人再犯。犯得多了,鲜血淹没良知,罪与恶便会肆无忌惮。
为了生存,或是心理上的需求,人人都像野兽一样残忍,抛弃理性和良知,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而杀戮和鲜血激起了一些怪异的渴望,并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围观着鲜血和尸体的人,他们的眼睛在发亮,就像狼或者狮子在晚上时那样。他们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喉咙涌动,咽着口水。
我又想起尹程的话。
此事已经得到了验证。只是此刻,它们有了另一层含义。
人会变成怪物。怪物是超脱常理且危险的东西。
团长还保持着理智。这很好。他冷言道:“这都怪我吗?”
我说:“不不,我只是希望您能慎重一点,尊重一下人心,安抚一下情绪。我们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很容易破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点点头,却沉默着,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你希望我不要再清算可疑人员了,对吧?”
“是的。”
“可是,你仍没有告诉我,到底该怎么防范那些漆黑的玩意!”
“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