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她（2 / 2）

我问她，为什么要如此渴望力量。

她说，她并非纯粹的妖兽，是凤凰与劫鸟的后代，继承了一方的血统和记忆，也继承了另一方灾难的属性和深沉的怨恨。

从传承记忆中，她看到了无数的同胞被人类猎杀，为了获得更好的素材，而被活着拔羽、放血、抽髓，受尽折磨。那些鲜活的记忆和怨恨浇灌了她冰凉的心。

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心胸却分外狭隘。他们同样莫名其妙地猎杀劫鸟，冒着生命危险只为泄恨。

她的诞生同样来自灾难，灾难的源头是另一只劫鸟的陨落。而死亡的怨愤流入她的体内。

这所有的因素都汇聚在她身上，让她无比厌恶人类。

“但你不一样，你像清风流水一样纯净，让咱很欣慰。可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些事实，和这些事实留在咱血脉和灵魂的烙印。很奇怪不是吗？咱明明不认识他们，也只领受了出生的恩惠，却要背负他们乃至整个种族一生的怨恨！”

她要避免相同的结局，或摆脱这样的宿命。

“但仇恨和欲望的火焰无法熄灭，那咱只能蔑视它到微不足道的地步，只要咱飞得足够高，地上的人便如蝼蚁一样渺小。”

她要摆脱束缚。但她生来便背负枷锁。

“你就是咱的枷锁！”

她抓着我的肩，轻咬着唇，目光灼灼在闪烁，爱我，又恨我。

“无论咱如何努力，咱都无法离开你过远的距离，必须听从你的每一个指令，虽然咱知道你温柔善良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好吧，契约什么的咱也可以不在乎，毕竟是你。”

“但让咱生气的是，你明明有着最让人羡慕的天赋，能够轻易地达成别人苦苦追寻的目标，却选择了最颓废的生活，还在那里迷茫，把别人最珍视的东西一文不值地摔在地上！”

“所以咱恳求你，努力一点好吗？既然无论如何咱都要在一起的话，那能请你，和咱一起比翼高飞吗？”

努力两个字对我来说充满痛苦。但她紧紧地看着我，眼中好像有泪光闪烁，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对于重要的人，我是无所谓的，我是可以不用在乎的。于是我被抹除了。

“嗯。”

两人热烈而欣喜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二］

化鸟为人，咱不禁思考其中的变化。

首要的，咱并没有改变这怪异的口癖，有什么样的血脉，就有什么样的语言。而即便拥有相同的外表，咱仍不会对人抱有怜悯。这同样是从血脉流传的诅咒。

还没出生，就拥抱了仇恨。哪怕从未亲眼见过人类，在见到他们时咱仍恨得牙痒痒。

无奈，咱第一眼见到的是她。契约的联系，使咱总对她抱有更多的好感。而化形之后，意识到可以和她处到相等的位置之后，心上的情感更古怪了。

可咱反而不敢与她太过靠近。因为，咱说不清这好感的源头来自哪里。如果只是因为契约，那么面对她散发的好感时，咱会感到愧疚。

好吧，咱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咱接受这一切，然后把咱不喜欢的东西砸个粉碎。她劝咱不要那么残忍。

笑话。

为什么要行善？为什么要作恶？傻子才在行事前思考问题，咱们不是为了善恶才做这些事情。毕竟评判的标准在别人手里，而他们评判的理由来自结果。咱有自己的目的，咱一向我行我素。能一拳砸死你，就绝不会用两拳让你可以中途攒口气。

但咱常常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否受到影响。咱天生一股戾气，但这是传承的情绪，而没有任何理由。咱拥有的一切不过前人的赐予，而真正的生命短暂又苍白。咱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却被动地背负几个种族岁月累积的血债。咱拥有自由飞翔的翅膀，却失去了随意抓握的能力。

化形为人后，咱意识到，所谓的束缚，不过是获得带来的代价。所有的一切都是交易，失，然后得。只是咱从来不知交易的内容，总是被动地接受，让人很不爽。到底是谁在掌控这场交易？天道？神明？

没想到这样的词汇挺适合描述，大概因此才被创造出来吧。人创造了神明的概念。人家明明自由自在的，却被无比虔诚的信徒绑在了石座上，信徒还创造了石像、木雕种种来将祂牢牢固定，献上自以为尊贵的黄金、宝石来祈求神明无上的伟力。而祂听着唠叨、看着案前的垃圾，办也不是，不办也不是。一想到这无奈又悲催的一幕，咱就忍不住想笑。

咱讨厌束缚。

也许是因为出生后首飞的一撞吧，算是埋下了阴影。所以逮着机会咱就要报复一下。

但咱算是败给她了。黏人的家伙，比狗屁膏药还要难缠，动不动就要贴过来。就像一阵清风，它过来的时候你没法躲，然而吹拂着，又能散去很多繁杂的心绪。

而咱，不会拒绝。

毕竟，咱的生命里，只有和她在一起的部分，是咱自己争取来的。

那么，且让咱抱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