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与黄沙为伴的命运（1 / 1）

三十九年前的一个冬夜，一声婴儿的啼哭与屋外的黄沙暴雪拍打在了一处，一个平凡的家庭诞生了一个不平凡的灵魂。

孩子的父亲姓郭，父母给孩子起名郭军，是希望他以后可以去参军报国，有那军人般的勇气与意志。但好景不长，郭军六岁那年患上了荨麻疹，那疹子如果在脖子以下倒也无所谓，可老天爷像是捉弄他一样，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同村人有的说那是梅毒，一定是他父母生活不检点，私生活糜烂什么的流言蜚语就在村里传开了。他脸上的疹子破了长长了破，仅仅几年脸上就如月球一样坑坑洼洼，几个村子的小伙伴都叫他麻子，从此郭大麻子的绰号就在同龄人和大人们之间传开了。

同村人的老张出去打过几年工，那时下海潮兴盛起来，内地的人都往沿海跑，好像跳进大海就能找到埋藏着的黄金。老张在家排行老六，父母叫他张阿六。可能因为排行最小，父母总是有意无意的漏掉他的那张嘴，所以小时候他就暗下决心长大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能让人看不起。他和郭军一样被世界抛弃，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拥抱在了一起。

“军，等着吧，哥们我进城打工，回来就让那些个王八犊子好好看看。记住哥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完阿六就扛起一小袋布兜，从田埂上站起身带着一屁股的黄土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阿六这一去就是八年，这八年郭军觉得自己活在另一个世界。每天的日子就是帮父母砍猪草，放牛和种地。看见别的同龄人过年过节穿新衣服换新裤子，而自己则一年到头都是一身补丁，那不是衣服上带几个补丁，而是补丁上带一件衣服。郭军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暗下决心，将来要和阿六一起出人头地……

八年后某天，郭军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生日礼物不过是酱油拌饭里加了一点肉丝。他此时正在村口放牛，坐在石堆上低头想着心事。从远处缓缓开过来一辆白色的轿车，车轮带起的黄沙也掩盖不住车身的洁白，那汽车缓缓靠近郭军，而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那时的西北农村别说是汽车，就是一辆自行车都让人脸上有光。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反光的皮鞋和整洁的西装，向他走了过来……

“军，还记得我不？”那人说着。

“你？阿六！野鸡变凤凰了？行啊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死了。”郭军瞪着一双眼睛说。

“我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狗娘养的还敢对爷不敬？记住，以后对你的不敬就是对我的不敬。”阿六说。

郭军坐上了车，也不管家里那唯一一头老黄牛的死活，两人驱车前往附近县城的一家饭店。在以前，郭军徒步要半天，现在只需要两小时。

“来吧军。”阿六说，“这是县里最豪华的一家饭店了，按我那城里的规矩，离家多年的人回家时有人要给他接风，但今天我高兴，你看看，爱吃啥就吃啥。”

郭军接过菜单，还因为不识字把菜单拿倒了，多亏阿六的提醒才不至于丢了面子。郭军随便点了几个肉菜就摆摆手示意够了，服务员歪着头接过菜单，好像不太适应他那张麻子脸。

“以后有啥打算呢？军。”阿六问道。

“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但刚才汽车一上一下晃悠悠的有主意了。以后就跟你混了，你比我大，我称呼你为大哥。”郭军说，“那句话咋说来的，我有一口肉吃，你就有一口汤喝。”

“对嘛。”阿六一拍大腿，“我这次来就是接你进城，虽然不像村里那些废物说什么城里遍地是黄金，低头就会被金子闪瞎眼睛。嘿，但城里机遇可多着嘞，我能有今天就是贵人相助。”

“哦，教教我吧。”郭军说。

“这玩意我和你说，人和人的命他就不一样。你看有些人一出生就是残疾，吃饱饭都比上炕费劲。但有些人呢？好嘛，钱就和大风刮来的一样。在我们这，吃饱饭就太高兴了吧！”阿六说。唾沫星子飞在郭军的麻子脸上，但他却觉得那是种享受。

菜上齐了，两人倒满一杯白酒，碰杯后一饮而尽。郭军第一次喝酒，觉得舌头辣辣的，但流进胃里又暖洋洋的。

“听你这么说，感触良多呀。”郭军说。随后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就像小时候妈妈喂的母乳一样美味。

“你看看你自己。”阿六笑着说，“现在吃上一口肉就这么满足可不行，跟六哥进城，让你以后吃肉吃到吐，玩娘们玩到身子发软！”

“好，说干咱就敢干，不像村里那些废物光说不做。”说完两人再次碰杯一饮而尽。

两人在县城玩了一个白天。晚上郭军回到家看见老黄牛在睡觉，心中也踏实了一些。父母此时都已睡下，自己则趁着黑夜简单打点了些行李，留了一张满是错别字的字条，随后坐上了阿六的汽车前往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