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查出病症(1 / 1)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下了楼,傅林也不跟于小兰走在一起,一路快步地走到了家属区门前的路边。于小兰见傅林没有推车子,便从后面三步并两步地追了过来,朝傅林问道,“咱咋走?”傅林说,“打的。”于小兰低声说,“路又不远,干嘛打的?咱们还是坐公交吧。”傅林板着面孔说,“坐公交你不怕等车?这些年里你光看病都不知把多少钱花没了,还在乎花这几个钱?”听着这话,于小兰便不敢再说话了。
不一会,一辆出租车过来了。傅林一招手,车停了下来。傅林也没管于小兰,自己打开车门,在副驾驶架上坐下。可是于小兰不会开车门,开了几次都没把门打开,按理说傅林应该下车去帮忙,可是,他却没有理示,摆出一副全然没看到的样子。司机用十分奇怪的神色朝着傅林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子伸出胳膊帮着把门打开,让于小兰进到了车里,坐在了后排车座上。
车开动了,两人似乎都冷冰着脸色,谁也不对谁说话,完全就跟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傅林抬头时,偶尔从反射镜里看到了后面的于小兰,只见她像一只木偶一样,像是在沉思,像是在迷茫,整个神情面色一动不动地凝固着。傅林并没为刚才那冷漠的表现感到内疚,反而在想,应该让她知道:既然她不想给予别人想要的东西,那她也别想从别人身上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虽然这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他就想对她报复一下。
出租车不过几分钟就来到了医院门前。此时已是八点多了,医院里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跟春运期间的火车站里一样,光是排队挂号的人都排到了大厅的外面。这让傅林很是吃了一惊:一个人来医院看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来医院得要先挂号,挂了号再去门诊看病,然后再去交费和取药,没有大半天的时间真是不行呢。这是怎么了,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是都提高了,看病的人咋会是这样地多!就想于小兰这几年里有多少时间都是在这种排队挂号,排队就医,排队交费和排队取药的过程中度过的,就觉得真是太难为她了。因为傅林几乎很少得病,即使得病也都是去药店里买上点药一吃就行了。如果真是有了一些大一点的病,也都是晚上下班后到家属区对门的私人诊所里打上一两瓶吊针就行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到医院看个病会有多难。
进到了门诊大厅,于小兰开始排队挂号。傅林便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小说月报》在看着。他的皮包里任何时间都装着一些书本或是杂志,一有空闲就拿出来阅读,这几乎是他消磨时间的一种习惯性方式。这种习惯在他上中学时养成的,一直保持到现在。可以说,傅林一生中很少有无事可做的空闲时间,除非他的眼睛发炎了,不能看书了,也不能用电脑了,他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上静养。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于小兰挂完号了,终于从长队中走了出来,路过他的身边,说,“好了,咱们上三楼。”傅林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把杂志放进了皮包里,跟在于小兰的后面上到了三楼。医院看病人数最多的儿科、内科、妇科、眼科和皮肤科都设在一二楼里,检验科和放射科设在三楼,有b超、胸透、内窥、放射和心电图之类的诊室。做肠镜的诊室叫内窥镜室,既可以做胃镜,也可以做肠镜。
三楼过道两旁摆放着一些候诊的长椅。因为来做肠镜和胃镜的病人都是前一两天就跟医生约好的,所以,在内窥镜室门前的长椅上候诊的人只有三五个人。这些病人显然都带有家属,只是家属们都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傅林也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把那本《小说月报》又拿出来看着。而于小兰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时看着手里的那个病历。也许是病历的那些内容让她想到了很多,所以,她总是显出一副阴沉而悲愁的苦色。
不一会,一个中年女人从内窥镜室里出来了。她仿佛是刚被人从深深的河水中抢救出来,被呛得半死不活,只剩下了半条生命,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她一边提着被子,一边做出着痛苦不堪的样子,刚一出来就坐在了长椅上,大口地喘着气。对面坐着的男人赶紧跑过来把她扶起,让她坐在长椅上。
本来,于小兰就对做肠镜感到害怕,可是,看到这女人做完肠镜竟成了这种样子,更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显出一副莫名的恐惧。就在这时,医生从里面喊道,“于小兰进来”。于小兰听到医生的叫声,并没有马上从长椅上起身,而是朝着傅林看着。傅林见她吓成了这种样子,就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对她说,“别怕,这是做肠镜,又不是上刑场。”这时,医生从屋里伸出头来,朝着她再次喊道,“于小兰,快进来。”于小兰这才咬了咬牙,进到了检查室,把门关上。
看着于小兰进去检查了,傅林坐在长椅上等着,坐了一会,感觉有些累,就起身在楼道上来回地走动。走到过道的另一边,看到墙面上贴着一些有关肠道方面的卫生知识。他站在那里看了起来,其中一则有关功能性肠道紊乱的小知识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因为这跟他的情况特别对症。他这些年来虽说没啥大病,可是时常的腹痛腹泻却一直在困扰着他苦恼着他。只要写作时坐的时间久了一些,肚子就会感到阴阴发痛,还会排出一种像氨气一样的臭气。如果再多坐上一会,就得要赶紧去卫生间。一旦拉起肚子,就是服用氟哌酸也不管用,有时没办法,就只好去诊所打吊瓶。但是,让他困惑不解的是,人们的肚子不舒服一般都是受凉或是饮食不洁所引起的,却不知为何坐得时间久了也会引起腹痛和腹泻。但眼前这则小知识就说出了除受凉和饮食不洁之外,还有一种能引起腹痛和腹泻的原因就是神经性肠道紊乱。说的是肠子里的神经系统因缺少活动处于静止状态,从而使肠道受到抑制,时间久了,肠道功能就会出现紊乱。虽然上面没有给出防止和治疗的方子,但傅林知道这必须要少坐多动。他过去的身体一直挺好,也很少腹痛和拉肚子,就是在开始给杂志社和报社写稿后,才有了这种毛病。如果他只要有那么几天或一两周不写稿,腹痛腹泻的毛病也就会随之好转。可是,他根本就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就心里发慌,感觉无聊乏味无所适从。所以,他就想这恐怕也是一种毛病。
没多久,内窥镜室的屋门开了,于小兰捂着肚子从里面出来了,然后就倒在了长凳上,做出一副想哭又不好哭出来的极其痛苦的样子。他刚才见过那位中年女人做完肠镜后的痛苦,知道于小兰身体非常地虚弱,感情特别地脆弱,怕她会忍受不住,倒在地上,便马上快步赶了过来好搀扶一下她。可是,他只是站在她的面前,并没有伸出手来去搀扶她,好像这种事让他做不出来似的。而她也没有那种要让他搀扶的意思。傅林不禁在想,也许是长期的无性的夫妻生活已经让他们两人变成了两块同极的磁铁,不但没有了相互吸引的能力,反而产生了相互地排斥和隔阂。傅林问道,“医生是咋说的?”于小兰摇了摇头说,“医生啥也没说,就让我出来了。”傅林就感觉不对劲,因为肠镜做完,结果也就出来了,不可能象化验血和化验尿那样还要等着化验员进行化验,才能出结果。所以,傅林就意识到医生是在有意对她隐瞒检查结果。
正在这时,医生出来朝着傅林说,“你是病人家属?”傅林说,“是的。”医生招了下手,说,“你来一下。”傅林一怔,就觉得事情坏了。稍懂医情的人都知道,如果医生有话要对病人家属说,那就意味着病人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严重得已经不便再对病人本人说了。傅林更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安了。他进到了医生办公室,往桌旁的凳子上一坐,就问医生,“她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
医生一边收拾着那台刚给于小兰做过肠镜的仪器,一边对傅林说,“初步诊断是结肠肿瘤,不过,还得要做活检。”傅林知道活检是活体组织检查的简称,也称为外科病理学检查,通过切取、钳取或穿刺等方式,从患者体内取出病变组织,进行病理学检查的技术。凡是癌症患者都得要进行这方面的检查。傅林用十分平静的口气问医生,“你觉得是结肠肿瘤的把握有多大?”医生说,“大概是百分之八十到九十。其实,也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傅林看了看这部仪器。这是一种用很长的金属连线一头连着肠镜,一头连着电脑的仪器。既然能从电脑屏幕上就能看到肠道里的病变,那么医生的话几乎可以说是盖棺定论板上钉钉了。
医生很快就把仪器收拾好了,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坐在了办公桌旁,对傅林说,“于小兰这病你们怎么这长时间都没检查出来?”傅林说,“她这些年里不停地往各家医院跑,城里的各家医院差不多都让她跑遍了,可是,有的医生说她得的是附件品,有的说她得的是痢疾,还有的医生说是因为上了节育环。所以,才把这病给耽搁了。可是我半年前就发现她开始便血,我给她说这是肠癌的表现,可她根本不听。”医生说,“简直是胡闹,昨天我把她的病历一看就说这是结肠溃疡,为了防止病变,我让她赶紧做肠镜,没想到今天把肠镜一做,却是结肠肿瘤。她真是把时间给耽搁了,要是她能提前半年来我这里,根本不用动手术就能把她的病看好。”医生是位年近五十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面容清瘦,前额稍微秃顶,人看起来挺普通,但从他的神色和说话中,让人能实实在在地感到一种权威感和信任感。这也让傅林对他顿时肃然起敬感激在心。
傅林心情沉重地问,“这病是不是治不好?”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凡是患癌症的人,就差不多是被宣判了死刑。医生摇了摇头,说,“没那么严重,只要把病变部分切除了就没有太大的问题。”说着,便开始填写化验单,写完后,他把化验单和活检样本递给傅林,说,“你马上把这送到六楼的化验室,明天过来取。”傅林接过化验样本和化验单,感激地说,“小兰因为这病跑了两三年了,都没查出个结果,是你查出了小兰的病情,我们要感谢你。”医生赶忙把手一摆,说,“这本身就是我们的工作,不要客气。你赶紧去。”
傅林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医生又对他说,“这事先不要对于小兰她本人说,我看她这人心眼小,疑心大,一说起病来就哭哭啼啼好是无奈,所以,先不要给她本人说,免得让她忧心害怕。有好多癌症患者一听说自己患的是癌症,首先精神就崩溃了,这很不利于治疗和康复。”傅林说,“我知道,谢谢关大夫。”傅林是从化验单上的签名中知道他姓关。
傅林出了内窥镜室,直接上了六楼,到了六楼就见对面的一个房间门前挂着“活组织检验室”,而且门是半开着,朝里面一看,就见一对中年男女正坐着对面说话。他进到了屋里,那位女的朝他说,“什么事?”他把手里的化验样本和单子递了过去。女人接过样本和单子看了一下,说,“明天早上过来取。”傅林说,“知道了。”傅林本来还想看那女的有什么话要说,可是,那女人把脸又朝那男人在说话,他只得从屋里出来,朝着楼梯口走去。
走到六楼和五楼的拐角处,他停住了,想着自己这命,泪水便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本身他的婚姻就非常地失败,正当他要摆脱这种悲剧,于小兰又得了这种绝症,即使将来能保住命,也就成了半个废人,一辈子病病殃殃半死不活,直到把他傅林折腾光折腾净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多少癌症患者的结局不都是这样,要么是倾家荡产,要么是家破人亡。他在楼梯拐脚处立了一会,觉得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老这样地呆着,就用袖子擦了擦脸,可是,还没擦完,又有泪水涌了出来,幸好没有人从旁边走过。为了让泪水止住,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出着气,让心情慢慢地平缓下来。
下到了三楼,因为心情不好,傅林的脸色显得很阴沉。于小兰十分警觉地看着傅林,说,“你哭了?”傅林把脸朝向一边说,“没有,我眼睛发炎了,一见到光就很刺眼。”于小兰问,“你刚才去哪了?”傅林说,“去送化验单了。”但他没敢说去送活检样本。于小兰又问,“刚才医生是咋对你说的?”傅林说,“医生说你身体不好,让我对你好一些。”于小兰用怀疑的神色看着他,问道,“医生没说我这病到底是啥病?”傅林说,“可能是结肠溃疡,不过,还得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后才能定论。”可于小兰却说,“你别骗我,结肠溃疡是可以治好的。医生没必要对我隐瞒病情。”傅林知道于小兰是个十分敏感十分聪明的人,当医生把傅林叫到诊室里时,她恐怕已经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但他不能让她有这种怀疑,就把脸色一拉,有些发躁地说,“你不信,你自己去问医生去。”
于小兰见傅林发火了,也不想再争辩了,就说,“咱们回吧。”她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地难受了,就硬撑着站了起来,想着傅林会过来搀扶着她,可是,傅林好像根本没这个意思,连手都没伸过来。她只得满腹忧伤,咬着牙缓慢地朝着楼梯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