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1 / 2)
“樾,你喜欢音乐吗?”继睁着眼睛满怀期待地问,好像他把自己的喜欢写在眼里,要宋樾照着读似的。
“我不怎么接触。”宋樾很实诚地说。
“那万一你接触了以后就喜欢了呢。”继的脸上立刻挂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拉着宋樾去音乐房。
据了解,继已经问过很多人同样的问题,答案都是清一色的“不喜欢”。
“我最喜欢弹钢琴,弹的时候心情会特别好。”继自顾自开始说。
“我爸爸就是一个钢琴家,他弹的可厉害了。”继露出一副钦佩的神情。
“我以后也会和他一样厉害。”继明亮的眼睛不逊色于任何一种宝石。
宋樾没说话,一整个下午都在和继弹钢琴,尽管他一窍不通。
他不是好的音乐学者,但是个好的欣赏者。
皭每次都能被他的音乐感染,“继,你真棒,我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往往继的脸会一红,咬牙切齿地驳:“我会练好的。”
那个时候的天很明亮,照耀他们璀璨的人生。
有自己的苦功夫和院长妈妈的引领,加之其天赋,继很快小有所成,在一些场合和比赛中都崭露头角。
“继,说真的,你真厉害。”皭终于由衷地夸赞,捧着继的奖状翻来覆去地观摩。
皭在脑子里想:我以后也能得奖的,关于写作的奖,到时候我也要给继看看。
继每每想放弃,院长妈妈就给他看他爸爸以前演出的视频,继看见自己的爸爸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模样,自己的眼睛也放着光。
“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的钢琴家。”
宋樾感受到梦想的力量是在继的第一次大型比赛中。
他和皭沾了光(其实是因为他们较其他小朋友大,不会乱跑,被带去给继加油助威。
第一次到了那种大会场,完全和小地方没得比。座位一层层地越来越高,舞台上的一切一览无余,灯光更加高级柔和,极具氛围感。走道也是铺了红地毯的,叫人有种灿烂辉煌的错觉。
家长们领着自己的孩子,成了他们路上的风景。
皭一路上都张着嘴巴,宋樾的眼睛也四处看着。
各式各样的同龄人,出了小镇子,世界果然就变得开阔了。他们不似班上的同学,总少了些淳朴的感觉,让人一眼就知道是城里的。
很有气派,穿着小巧精致的服装,专门打理好的仪容,各种样式的乐器。
就连地砖都反映着他们明亮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发着光一般。
“继,你不抓紧时间练练?他们看起来都很厉害。”皭转头对继说,就刚刚环视的一圈,不少人趁大赛开始前的间隙练习曲谱。
“放轻松,深呼吸就好了。”继不紧不慢地教着,胸廓一起一伏。
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小提琴独奏,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继的钢琴独奏。
不断沉溺在悠扬的音符中,评委点头微笑,说后生可畏。
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开场。
可当继真正坐在目光聚集的地方,他的呼吸也不受控的乱成一团,怎么呼怎么吸,怎么弹怎么忽略他们的注视,不知道了。
宋樾焦急地看着他,皭也没有什么办法,等待着他的厚积薄发。
当第一个音出来时,宋樾和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万事开头难嘛。
开头一段和在院里听到的的无异。
中途宋樾看出继的慌乱,他的手甚至颤抖起来,不是弹,而是打在琴键上,发出违和的声。人群中有人摇头,有人唏嘘。
继好像把琴键都搞混了,黑白,左右,好像成了旋转的门让他摸不着方向。
当继僵硬地鞠躬,僵硬地走下台时他把自己绊了一跤,有人惊呼,有人嘲笑。
继被主持人搀扶起来,腿软着下了台。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被冷汗浸得冰凉,还存着颤抖,完全的后怕。他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心尖就打颤,血液倒流一遍。
结束后,宋樾和皭在后台望眼欲穿地等继。
一看到人影,皭就立马迎上去,宋樾跟着仔细端详着继的脸,嗯,哭过。
“没事的,不丢人,我和樾最大声地鼓掌呢,你看,手都红了。”皭举起自己的手摆在继眼前,掌心一片红。
宋樾也照着模样把手给他看。
继抬起头,泪眼汪汪地说:“不想弹了。”声音很小。
他又说了一遍“不想弹了!”这次大声。
一旁的参赛者脖子上挂着奖牌瞥他,“矫情。”脸上写满不屑,丝毫没有同情。
人家潇洒地离开了。继的泪更加汹涌,他捂住脸,可眼泪还是一滴又一滴掉出来。
“弹得不开心还有必要再弹下去吗?”
“我弹琴是为了开心!”
说不上理,但宋樾知道弹钢琴对于继来说,才不是为了寻开心,那是他的梦想,自儿时的梦想。
“不能不弹。”宋樾只说。
宋樾清楚记得刚才那位冠军演奏时的从容。
用什么换呢?夜以继日地练,废寝忘食地练,持之以恒地练,在痛苦中嘶吼着练,在枯燥中麻木地练,人家凭什么说出矫情二字,因为他忍过,因为他知道这条路的艰辛还毅然而然地踏上来,因为热爱所以包容了它的一切,因为包容所以忍受了它带来的一切,因为忍受所以能迎接它带来的荣誉和傲气的资本。他演绎出“艺高人胆大”。
而所谓的梦想到了继这里成了因为一次失败就可以抛弃的俗物,成了一句不想就可以再也不碰的可恨之物。
而梦想对于那位冠军来说是神圣不可亵渎的,是要拼了命去实现的,是永远不会忘记和抛下的。
他们俩好像一样又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