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如此艰难?(1 / 2)
学霸的话启发了我,让我以另一种视角去看身边的这些人。从前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一直干这一份工作,在这个偏僻甚至称得上荒凉的地方。
我常常听到他们抱怨工作多,任务重,工资还低,但从没听说有一个人离职,这不符合《微观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呀。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们中大多数人从祖辈就生活在这里,几代的积累足可以让他们在这个地方不用去考虑大多数人都要考虑的车房问题,而他们又没有什么大本事,在外打拼很可能像大多数人一样人到中年仍一无所有,自然就待在这个地方享受家族的荫庇了。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涌出一丝羡慕,而后羡慕又转化成了嫉妒,没保持原状多久,又升华成了悲凉,悲与凉。
从前我了解这个世界的来源大多是书本,而书本上大多是“人生而平等”,“阶层差距是旧时代的产物”之类的东西。长这么大也并非没听过一些不同的声音,但那也大多来自父母的抱怨,自己并未亲身经历,似懂非懂。
直到现在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才真正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不得不说,运气真的很重要,只是这样的运气学霸没有,吴蕊没有,我也一样。
晚上,我没心思回宿舍,围着小广场一圈一圈地散步。
想戴上耳机听会歌,奈何旁边的锣鼓太响,盖过了耳机的音量。
一楼的另一间屋子还亮着灯,那是民政服务大厅,我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加班。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广场上已经没有人了。
我走进广场,一地烟头。
我看到一楼的灯灭了,从门口走出来一条花裙子,是赵姐。我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你咋还没回宿舍啊?”她呆滞地问我。
我觉得她的语气很怪,就说:“晚上睡不着,随便走走。”
“快回宿舍吧,外面不安全。”她的神情依旧呆滞。
我更奇怪了,但还是不想回去:“没事赵姐,我再走会儿,你加班累了先回去吧。”
“不了,我也走会吧,看着点你。”
说完,她也开始绕着广场走圈。
我觉得尴尬,就找她搭话:
“赵姐,你大学是学啥的呀?”
“计算机。”
“那你为啥要考公务员呢?”
“我老公让我考的。”
“那你老公呢?”
“在另一个镇当公务员。”
“那你有孩子了吗?”
“孩子三岁了。”
从这句开始,我没再说话,而赵姐却开始自言自语了:
“幼儿园一月就要一千块,我工资扣完才三千多”
“房贷一月两千多,要还二十年,”
“天天都要加班,加班”
“车贷还要”
她越说越快,我已听不清内容,同时脚步也越来越快,神情还是那般呆滞,好似中了邪。
其实这场面很诡异,两旁的路灯亮着,透出的光是清冷的,而清冷的灯光下是一个女人在空无一人的水泥路上,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绕矩形的圈,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听不懂的话。但我心底没有恐惧,只有同情。
如果我没记错李姐今年27,但看起来不像,第一眼我以为她得有3了。
她不是个漂亮的女人,相貌普通,胖,平时也看不到她化妆,是那种扔到人群里根本找不着的普通人。
她穿了条花裙子,这无可厚非,每个女人都想穿得好看一些,但今天这条花裙子直到别人唱完歌了跳完舞了都回家了,
才离开办公室,还得看着一个实习生别出事,万一真出了啥事,上级又要追责,镇里又得背锅,而这一切的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只值三千多块。
我知道这栋办公楼里的少数人是吴蕊,学霸,和我,但现在我发现赵姐也和我们一样。看着她一圈一圈地转,我知道我给她添了麻烦。
“赵姐,我也困了,咱们回去吧。”
“啊?这就回去了?”赵姐仍旧呆滞。
“走吧,我累了。”她又说。
实习即将结束,白天的时候班长要求大家在班群里的在线表格填写剩余暑假去向,大概还能剩个十多天吧,大部分人都要回家,我们四个却填了留校。
按照阿肥的说法,他不想只剩十多天的暑假还要在饭馆的劳碌中度过。
学霸没说,但我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也不想回家干活。
我不懂农时,但也知道这会儿是田地里最忙的时候,也是最热的时候。
班群里带队老师还留了言,让我们总结自己在为期一个月的实习中是怎样将所学的知识融入实际工作中的,解决了哪些问题,取得了什么成就,以及收获了什么。
“这不就是扯淡嘛?难道我要说取得了《整理档案一个月》成就?”
我没有理会焦躁的阿肥,而是上了天台。
头顶的夜空依旧繁星璀璨,广场上人们载歌载舞,一阵清风吹过,我开始思考老师的问题:我收获了什么?
我知道了单位要实习生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工作只是为了完成上级任务,这,算不算收获?
我现在知道了原来这世界上存在没有菜单的饭馆,这,算不算收获?
我现在知道了如果问题解决不了就给他倒一杯水再让他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这,算不算收获?
我现在知道了一个人如果没有家庭支持还考了异地基层公务员就会非常难受,像赵姐那样,这,算不算收获?
但这些大概不能说吧。
“小张,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