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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解 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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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穆王在位时,一位化人从西极之国来到中原。他可以出入于水火之中,穿行于金属和岩石之内,翻覆大山,逆流河水,移动城市,腾空飞行而不坠落,与实物接触而不受其阻碍。化人本身更可以千变万化成各种形态,其形态数目不可计数。他既能改变事物的形态,又能弦操人们的内心。周穆王像尊敬神一样地对尊敬他,像侍奉君王一样地侍奉他。穆王让出自己的正殿给他居住,备牛、羊、猪供他享用,选美女和乐工为他歌舞奏乐。化人却认为穆王的宫殿低劣简陋不可居住,穆王的菜肴饮食像蝼蛄一样腥臭不可食用,穆王的嫔妃和宫女腥膻恶臭不可亲近。

于是周穆王重新为他修建宫殿,无论是土木结构还是红白涂色都极尽巧妙。太府(掌天子府藏会计)、玉府(掌天子金玉玩好)、内府(掌王室库藏)、外府(掌国库出纳)、膳府(掌宫中食物存储)都为这个工程几近掏空,这座楼台终得以建成。楼台高有千仞,临视终南山,号称天空之台。楼殿中有许多来自郑国和卫国的少女和美人,她们润泽秀发,画好眉毛,戴上耳环,穿上精美的丝织品和细布,拖着白细绢,脸上扑着白粉,描着青黑色的眼眉,手上佩戴着玉环。殿台里种满了白芷和杜若(两者都是香草),时时都演奏着《承云》、《六熒》、《九韶》、《晨露》这类乐曲。每月都为化人献上精美的衣服,每日都为化人送上珍贵的饮食。化人却依然不能释然,碍于穆王的盛情难却,才不得已入住此台。但没过多久,他便拜见穆王请他和自己一起出游。

穆王握住化人的衣袖,化人便带着他上升到天空中停了下来,穆王随化人来到了化人的宫殿,化人的宫殿以金银构筑,用珠玉缠绕,出没在云雨之上却不知道其下方有何支撑,远远望去就像是积聚的云气。化人宫中所看见和听见的,所闻到和所尝到的,都不是人世间的东西。穆王相信这里就是天帝所居住的地方,是清都、紫微、钧天、广乐的所在。穆王低头再看,化人宫中的歌台舞榭层叠绵密,不可计数。于是穆王便在化人宫中安顿下来,自此一住就是数十年,一点也不想念自己的天下。

一天,化人又拜请穆王和他一起远游,所到的地方,抬头看不见太阳月亮,低头看不到江河湖海。光线照亮四周,让穆王眼睛晕眩无法直视;音声响动传来,让穆王耳朵迷乱不能清晰闻听。身上的骨头和六藏(心、肝、脾、肺、肾、命门)因为恐惧而颤动,无法安定。穆王意识迷乱,精神几近丧失,他连忙请求化人带他回去。于是化人稍作挪动便带穆王离开,穆王好像坠落进无尽的虚空中,而后,穆王醒了过来。穆王看看四周,所坐的还是之前的地方,身边还是之前的侍从。再看看桌前,杯子的酒依然浑浊还没有沉淀清澈,盘中的肉荤依然鲜润没有变干。穆王问左右侍者他是如何回到这里的,左右答道:“王您只是沉默不动了片刻。”

自此之后,穆王好像失去了自己一样,直到三个月后他的精神状况才有所好转。穆王向化人求解,化人说道:“我与您神游物象层面之外,形体何需跟随,也无法跟随。那片刻中您所住的宫殿,与您现在所住的宫殿有何区别?那片刻中您所经历的一切和数十年的记忆,与您现在在您的花园中游玩有何不同?您曾片刻间消除了作为梦中人而言永恒存在的自我迷惑,而万事万物中无数的变幻,永恒片刻间无尽的回忆,又如何能完全地抓住呢?随它去吧。”

穆王听完大喜,不再忧虑国事,不再留恋妻妾,纵情远游。他命人驾驶着各由四匹马拉的两辆马车,马车前方的右内侧是名为骅骝的骏马,左内侧是名为绿耳的骏马,右外侧是名为骐骥的骏马,左外侧是名为白义的骏马,这是穆王乘坐的主车,造父作为御马者,泰丙为副将(古代战车驾驶者居中,主将居左,副将居右)。另外一辆马车作为次乘,右内侧是名为渠黄的骏马,左内侧是名为逾轮的骏马,左外侧是名为盗骊的骏马,右外侧是名为山子的骏马。这辆车上柏天在左作为主将,参百居中为驾驶者,奔戎在右为副将。

穆王两乘八人,一天驰驱五百公里,来到了巨蒐氏之国(西戎诸国之一),巨蒐氏国敬献白天鹅的血供穆王饮用,端盛着牛马的乳汁为穆王以及两辆车上的其他人沐足(大宝剑)。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又继续前行,而后在昆仑山南面,赤水的北面的一处山谷里停下宿营。第二天,两乘人登上昆仑山,远望黄帝曾在此居住的宫殿,穆王在此祭天,并记录下来,以流传后世。

然后穆王受西王母之邀,到她那里做客。众人在瑶池之上饮酒,西王母为穆王清唱了一首歌谣(合乐为歌,徒歌为谣),穆王跟着她一起歌唱,那歌词十分悲伤。而后穆王辞别西王母,又去看了西极之地的日落,一天之内的行程有万里之远。穆王感叹道:“呜,我不去追寻德行的完满而是去纵情地游乐,后世恐怕要追数我的过错了。”穆王接近于神人了,能享尽一生在世的快乐,还能活到一百多岁,世人都认为他已经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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