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盛怒之下(1 / 2)
男人猝然消失后,纪未明的意识便疯狂地下坠,失重感逐渐覆盖知觉,在寂静寒冷的坠落里,有人在喃喃低语,吟唱着莽荒的歌谣,它晦涩低沉,似乎在回溯过往的遗憾与辉煌。
仿佛只有一瞬又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触底了。
在底部有着被世界遗弃的萧瑟,他脚下是未知的荒漠,放眼,他看到了一座遗迹,还有——他自己。
日暮残照下,入目之处尽皆荒芜苍凉,在高筑的祭台上,破败的旗旌飘飞,中央的巨柱由黄金铸就,鳞纹与饕餮纹密布其上,璀璨神秘。
漫长岁月的风侵沙蚀下,坛上青石腐朽,更显肃杀。六十五枚陈旧却雕纹精美的青铜编钟在风里晃荡,偶尔与钟架相撞,脆响孤寂而悠扬。
在通往祭台的石阶旁,巨大的石碑矗立,碑文大都模糊不清,仅见在顶部残缺的镂金大字。
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
吾使明即明,暗即暗。
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之下,使东即东,使西即西,使南即南,使北即北。
纪未明茫然地拾阶而上,走向压抑阴森的祭台。
清瘦的男孩双手被钉在柱子的中部,粗粝的铁链牢牢捆缚,他清秀的脸与半裸的身躯上布满血痂。
男孩或有所感,他睁开了眼与纪未明对望,他的瞳眸如远海的漩涡,上方被乌云遮蔽,透过他的眼,横跨亘古的悲伤凄凉如惊涛拍岸带着历史的厚重淹没灵魂。
纪未明窒息其中,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挽救这个孤独的灵魂。
当他即将触碰锈迹斑斑的铁链。
蓦地天旋地转,拉扯感袭来,黑暗再临,意识重新凝聚,他回到了自己的躯壳。
他姗姗睁眼,刚刚逆流成河的悲伤不复,留存的唯有绝对的理性与漠然,某种伟大的存在压制了他人性的软弱,借他的体,与他的灵魂相互连结,降临了。
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异化,在他的眼里,视锥与视杆细胞变异增生,世界变得如此鲜艳斑斓,虹膜内色素大量沉积,繁复瑰丽的纹理显现在瞳眸。
他的耳所收听的频率突破了阈值,一切的声都被感知,怪物胸腔的振鸣,户主们趴在门边窥视的窸窸窣窣,如此清晰,仿若响彻耳边。
一个人存活于世,会不断与环境交互,收发信息,大脑为防止过载也为了在潜意识下用“闸门”滤掉信息中无用的废料。
闸门之一便是抑制性神经元,它可以让一个神经环路选择性地给一些信息打开特别的进入通道。
当闸门消失,大脑负荷,周遭的一切都将在脑海完整构现,暴露无遗。
那异化,或者说是进化仍在加深,他接收着一切,甚至感知到了微观,那电场与磁场交错衍生形成的频率冗杂多样的电磁海洋,那空气介质里声波的振扰,还有那无处不在,不知为何物却让他感到渴求的光点。
面对徐徐展开的真实世界画卷,汹涌流动的信息尽数冲入脑海,纪未明头疼欲裂,汗气蒸腾。
他血脉偾张,血液像燃烧的三硝酸甘油酯,灼炙着血管,激烈的反应带来了爆裂的能量,无与伦比的力量盈满了身子。
伴随的还有强烈的撕扯感,仿佛再经商鞅的车裂之刑。
但此时的他,痛苦与掌控一切的愉悦感并存。
纪未明已开启了禁忌的大门,门后被重重迷雾裹挟,那里究竟是莫测的万丈深渊,还是荣升的超凡之路,将由他自己求索。
他站了起来,手如钢筋铁骨嵌入缚在腰间的肢体,轻轻一撕。
原来如沉重的大山压在身上的肢体,像不堪重负而绷紧的绳暴裂飞散。
怪物被突如其来的痛苦震慑,顿时停了动作,面朝纪未明哀嚎着暴退,它不明白为何猎物突然强大,它们的关系两极反转。
纪未明漫不经心地迫近,到了现在他才能够揭开面前的生物的本质,穿过丑陋的外表与内里,它的脑部位置,有着一个似乎与未知光点同源的光团。
光团有着乌拉圭的水晶般剔透,纹理交错的美感,光点在其中自旋,它们簇拥在一起,沿着精巧立体的线路闪烁,流淌,构成庞杂的几何体,比潘洛斯的阶梯,恶魔的音叉更错视与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