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女子阵师（1 / 2）
这是一个山中的普通城镇，背后不远即是离耳山脉，山势倒不陡峭，只是羊肠一般的峡谷纵横交错，无法开辟一条宽阔点的车道，好在当地人祖祖辈辈走得尚算勤恳，硬是在群岭间磨出了一条小道，称不上阔绰，并排走两列骡马而已。
“诸位可别瞧不上，就这一条不知摔断多少好马腿的山路，那也是附近几个城镇求不来的好事，不然，我们广业镇能有今天这般规模？”。客栈的胖老板正在向几名客人吹嘘，满脸得意。他的意思很明了，若没有这条不起眼的小道，广业镇怎能成为商贾必经之地，有了商贩走动，他以及附近老老少少的生意算盘才能风生水起。
小伙计无聊的打哈欠，嘟囔道：“老掉牙的调调”，突然，他眼前一亮，麻杆似的两条腿飞快抡动起来，跑到门口，堆着笑问道：“客人游玩回来了？”。
麦穗轻轻嗯了一声，让过胖老板那群人，径直走向后院客房。
“没出息玩意”，胖老板在小伙计头上拍了一巴掌，眼睛发直的小伙计半天才缓过神。他懊悔的直跺脚，刚才明明已想好要顺口说上一句“我们广业镇的庙会整夜都热闹呢，客人若是想看又无门路的话我可以陪同的”，只是不知怎的小姑娘淡淡嗯了一声便再说不出话来，小伙计想借此攀谈一番的美梦就此泡汤去也。
胖老板已经再次口若悬河，只是一群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向后院。
小姑娘神识敏锐，已察觉到身后那令人不适的审视目光，进屋后立即关闭所有门窗，上了锁，这才稍稍安心。
一点灯火亮起，麦穗独自坐在窗前，木簪横放，她盯着繁美云纹沉思。
“根骨是有一些的，也就一般而已”。
“模样倒说的过去，中人之资”。
隔壁房间内有几名男子对着法镜评头论足，而法镜内则是一墙之隔的麦穗。法镜中的小姑娘侧脸以对众人，数月过去，她穿梭山岭间，非但没有憔悴，肤色竟越发白皙，枯黄的头发也乌黑发亮，光泽动人，少女身段亦逐渐伸展，更显婀娜，眉宇团簇，眼中满是慧思，惹人注目。
“你们不懂，小姑娘才豆蔻年华，尚未长开就这么吸引人，若是再过几年那还了得？”，为首的一人轻轻摇头，话语间老气横秋，可他明明也是十五六岁年纪，说出这话令人感觉颇有趣。其他几人见怪不怪，在青烟山上，这位少年地位尊崇，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少年蓦然笑道：“要说容貌确实不算过人，但就是那股子出众气质偏偏让人欲罢不能，难怪那帮子肮攒货色一个个的丢了魂一般”。
几人也是冷笑，身为修士，客栈胖老板他们的神态言语岂能避过几人，从麦穗进门后就看得清清楚楚。
法镜逐渐模糊，云雾蒸腾，少年一挥袖袍，水汽雨雾尽数消失，他笑道：“这种机遇可不多见，身具根骨尚未开始修行的未来仙子就这么走到诸位眼前，若不趁机享受一番，岂不是太没道理？”。
几人大笑，肆无忌惮。
他们的房间已被阵法隔避，声音传不出来，但是麦穗却在瞬间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像针扎一般难受，她一把抓起扶之留下的木簪，紧紧握在胸前。
“气海未开，毫无修为，神识倒是敏锐”，一道戏谑声音突兀响起。
“谁？”，麦穗猛然转头看去，却看到坚实墙壁在扭曲，像无数镜子被打碎，泛着妖异的青色光芒。
四道身影从墙壁中走出，皆噙着笑，自以为春风和煦，可麦穗却直欲作呕。
“呦呦呦，小仙子这是怎地，不欢迎我们吗？”，为首的少年连忙快走几步，似要搀扶麦穗一般。
唰的闪过一道寒芒，少年后退几步，避开麦穗扎向他手掌的木簪，冷笑道：“劝你不要自讨苦吃，本大爷舒服了或许还能留你一命，以后在我身边做个暖床丫鬟也不错”。
后边几人嘿嘿直笑，眼神淫邪晦暗，麦穗紧紧握着木簪，恶狠狠瞪向他们。
少年越走越近，无声的大笑，眼神肆意打量她全身，麦穗感觉要被褪去衣衫一般，愤恼不已。
眼看少年那双手就要覆上自己胸前，麦穗骇然发现自己竟不能动了，握着木簪的手掌青筋鼓胀，却无法移动，情急之下，她张口就要呼救，可任凭她嘴巴张的极大，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信邪，使出全身力气呼喊，可依旧无用，反憋的满脸通红。
“你尚未修行，怎知修士手段”，少年在她耳旁轻语，细微气流丝丝流转，酥痒难耐，麦穗心中厌恶至极，可此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她悲愤交加。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麦穗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感，她此时就是咬舌自尽也做不到，只能任由那贼人作为。
麦穗头脑空白，她放弃了，既然打不过，那就认命，事后无非一死而已。
她闭上眼，彻底放空了自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再与她有关，他们的阴笑、邪语统统不管，不听。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好像飞起来了，旋转着往高空飘去，看不到尽头，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什么也听不到。
她转头看去，茫茫虚空只有自己一人，寂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小姑娘并不觉得恐慌，因为自小基本上就是一人长大的，她反倒有些喜欢这种环境。
“可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的话，好遗憾啊！”，麦穗喃喃自语，笑容温婉，她像是想起了极为开心的事，但另一道念头却又让她瞬间打回现实，她脸色煞白，“我，我这副样子，还有脸皮去相见吗？”。
仅是这样一想，她就全身颤抖，心中刀刮一般疼痛，那剧烈的痛传遍全身，她感觉自己在朦朦胧胧中坠地，实物般的疼痛触感让她睁开双眼。
只是眼前一幕却显得荒诞而又怪异，小镇、客栈都没有了，她置身于荒山中，头顶星野孤旷，四周古木狼林，唯一不变的，那四名男子就在不远处，为首的少年正抱着一截枯木，双手上下翻飞，在枯木上不断摩挲，脸颊也亲昵的贴在树皮上，旁边几人指指点点，不时讪笑几声。
麦穗猛然醒悟，脸色通红。
“这几人，你想怎么处置？”，她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嗓音水润，麦穗觉得有些熟悉，转头看去，一位妇人正笑盈盈看着自己，玉面红唇，盈香满袖，美艳不可方物。
“你，你是”。
妇人轻轻按下麦穗指向自己的手指，笑道：“对的，就是你说的狐媚子”。
麦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她与扶之经过黄泥城时，曾有一位丰满妇人在城门口拉客，借着当地人身份为外来客商陪玩，言语活络，偏又长得好看，扶之差点被勾走，小姑娘很是生气，背后说了不少坏话。那日的妇人虽艳丽动人，但衣着一般，麦穗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扑鼻而来的浓重脂粉香味，以及，那颤颤巍巍的一身软肉，真是和书上的狐媚子太像了。
小姑娘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今日妇人打扮又不同了，素色衣裙轻覆全身，更显肤色雪白，简朴而又透着不容侵犯的气息，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却与那娇俏容颜相映生辉，绝世又倾城，恰如芙蓉露，顾盼共赏兮。
妇人看到麦穗痴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咯咯轻笑起来，一瞬间，小姑娘觉得深冬的荒野似也湿润不少。
前方几名男子被笑声惊醒，“谁？！”，四人齐齐扭头向后看来。
“这，这……”，少年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怀中仍抱着枯木而不自知。
其他几人亦是被妇人容颜震惊，一时间呆立在那里。
“你要他们死，还是生不如死？”，妇人根本未回应，只是笑吟吟问麦穗。
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负气离乡，未曾经历过世间险诈，心志再坚强也不过是刚从山村走出的普通孩童，被几人作恶已是惊魂未定，脑中还是空虚状态，此时被妇人如此直白无情的话语问得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
“世间苦难浓，十万八千重，唯独我们女子身家最为辛酸，生而不易”，妇人笑容和煦，轻轻抚摸麦穗头顶，叹气道：“凡尘女子命悲低贱，被纲常缠身，不得读书，不得开智，稍有姿色却常常被当做货物易卖，有了夫君却也是低眉顺眼，丝毫不敢逾越。修行界的女子看似神仙，但亦逃不过男人之附庸，境界低、家世浅，就只能活该被践踏，尊严皆无，甚至连性命也难保，何谈逍遥？你今日被他们几个毛贼作践，仅是无数苦难女儿的缩影……”。
她浅声低语，温婉近人，可说出的话却像钢针一下一下扎进麦穗心海，揭示了世间所有狠辣。小姑娘头晕目眩，死死咬牙硬撑着让自己站立，可她所说确实如此，麦穗越深思越感冰寒，尤其一想到今晚遭遇，霎时红了眼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妇人温婉而笑，静静看着麦穗，小姑娘初入浊世，心性纯白，而她的话语又充满残酷无情的诱导，引诱麦穗往血色道路上前行……
“我，我要放他们走……”，麦穗磕磕绊绊说道。
妇人大为吃惊，问道：“为何？”。
本来惊惶不安的小姑娘说出这个决定后倒像是放开了心扉，浑身轻松，她似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握拳说道：“终有一天我要凭自己报仇”。
妇人一愣，然后笑个不停，她推算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麦穗的这个回答。
“真是有趣”，一时间娇笑声回荡山林，凛寒空气都温暖几分。
小姑娘不知自己是对是错，看到妇人发笑，自己也咧嘴笑起来。
“你们也太不将我们当回事了吧？”，那边的四人回过神来，听到两人浑然不顾他们存在，心中很是不爽。
妇人轻轻挥手，笑道：“走吧，今日本尊心情不错，暂且不杀人”。
“不过是趁我不备施出了阵法手段移形易地而已，真当自己是青云境高手了”，为首的少年脸色铁青，他此时早反应过来，将怀中枯木丢得远远的。
妇人笑声更大，前仰后合，动作极其夸张，衬托出身上那饱满惊人弧度。
只是四名男子无心欣赏，大敌当前，虽是美人如花却也要保持镇定，不敢分心。
“实话说，你的阵法造诣确实很高，不知不觉间竟能将我也蒙骗过去，但也仅此而已，你不过是龙象六境修为，恰巧，我亦是初入龙象六境，并不惧你。何况，我身后这三位师弟可是两位四境，一位五境，我们四人联手，还怕你不成？”。
少年脸色倨傲，并不如何胆怯，他自信不会输。
“真是天降喜事，好端端降下来这般一位丽人，待制住你，到时还不是任我施为”，少年心中乐开了花，细细打量妇人，目光流连，垂涎不已。
妇人紧紧崩着脸，强忍着不笑出声，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青烟山的？”。
“不错”，少年傲然回道：“本座正是青烟山少主，江丰”。
“就是贰灵宗附属宗门的那座青烟山？”。
“正是”，自称江丰的少年更加得意，不耐烦道：“离耳山脉所属地域，谁人不知贰灵宗大名，识相的赶紧认错，态度好些，本大爷还能考虑不追究你师门过错”。
其他三人纷纷附和，大声叫嚷起来。
妇人以素手抚额，连连叹气，遇上这么一位愣头青，她颇感无奈。
“束手就擒！”，江丰突然发难，眨眼就跨过几十步距离，来到妇人身前。他伸开五指如钩，指尖泛着青色光芒，向着妇人洁白脖颈狠狠抓去。若被他这一下得手，妇人怕是顷刻间便要香消玉殒。
“棒槌”，妇人轻笑，眼中却带着凌厉，她受够了这几个黄毛小子的自以为是，脚下莲步轻移，避过少年五指。同时，整座山头都亮了起来，淡黄色阵纹瞬间布满在地面与空中，如一条条游鱼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