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事二百年(2 / 2)
扶之将两人拉在身后,说道:“怨我听书误了时辰才碰上这事,要是信得过我,你俩一会转头往村子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我一定把你们安全带回村去”。
两人急了,说道:“扶之哥,我们相信你,你点子多,力气也大,但是这几个乞丐可不是以前那些野兽,看他们这架势,八成是练家子,你又没练过武,一个人会吃亏的!”。
柱子和亚福对视一眼,同时迈步,站在了扶之身边,虽然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坚定。
扶之不再说话,这两位伙伴面对生死考验竟能毫不退缩,让他颇为意外。可他同时也感到很头疼,心想:你俩是很义气,可是不听我的,我好多手段无法施展,这可如何是好?
这几个乞丐拳脚功夫应该不错,以他们三人这小胳膊小嫩腿的,绝对打不过。扶之倒是能独自解决,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想让人知道。
扶之苦恼的挠了挠头,暗忖道:实在不行,先把他俩打晕算拉倒。
领头乞丐高高跃起,将手中朴刀舞成半圆,朝扶之当头劈下。
扶之忙拿匕首横挡。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扶之猛一用力,把领头乞丐挑飞了回去。
几个乞丐很意外,“你这小子蛮力倒是大的很,再来!”。
这次他们一起攻上来,明晃晃的刀光将三人围的密不透风。
扶之眼睛提溜乱转,狠一咬牙,就要施展手段解决这几个人。
就在此时,一点寒芒乍现,似灵蛇、如紫电,嗖一下消失不见。
几个乞丐轰然倒地,睁大双眼,已然死去。
柱子和亚福看了又看,把眼睛揉了又揉,依旧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哒、哒。有脚步声响起,节奏缓慢但很有韵律,一步一步向他们三人走来。
亚福低嚎道:“天爷!今天这是咋了嘛,啥事都能碰到,又是来打劫的?”。
无人回应,唯有脚步声在不断响起。这种单调的场景让人压抑,尤其是,秋风萧瑟,划过枯枝败叶时发出的呜呜声响本就令人不安,再加上刚刚神秘死去的几个乞丐,这场景显得很诡异。
啊给给给给给给……
不知名野鸟突然发叫,笑哭又像笑,柱子和亚福人齐齐打颤,惊出一身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终于停止,听声音像是停在了正前面不远处,刚好处在火光照亮的边缘。几人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去,黑夜朦胧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一条白布在上下飘飞。
柱子两人不自觉紧紧靠在扶之身边,小声说道:“荒山野岭的,该不是碰到脏东西了吧?”
扶之好像也闹不准,抿着嘴不说话。
咔的一声轻响,那‘东西’好像是动了,看起来动作很缓慢,可还来不及反应,一张惨白脸庞便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我艹……!”
三名少年突遭此等变故,柱子和亚福嘎蹬一声,翻着眼珠子直挺挺晕死过去。
就剩下扶之和这张脸面对面。仔细看去,这脸瘦削到皮包骨头,惨白惨白的,毫无人气,还以一条白布遮盖双眼,绕到脑后绑扎起来。
呸!
扶之吐出一口浓痰。
惨白脸庞没料到扶之会这样,一下子飘了回去。这下子扶之看的真切,这是个人,一身黑衣,和亚福一样瘦高,像麻杆一样。扶之心想:难怪刚才只看到一条白布扑棱棱乱飞,实在是这货的穿着太骚包。
“你小子好生无礼!”,来人大怒,张嘴吐出一道金气,打向扶之,却被扶之体表浮现的青光轻轻弹飞。
扶之朗声说道:“既然有意救人,只管救下便是,为何违反修界铁律,故意显露神通戏弄我等凡民?”。
来人笑道:“你可不是凡民,本来觉得你小子天赋不错,想要收你为弟子,带你踏上修行路。没成想看走眼了,原来你也是个修行者,只是你体魄虽好,但根基虚浮,气力没有相继之感,八成是师门教徒不精,若是自己摸索修出来的野狐禅,那这天赋倒是罕见,不知你是哪一种?”。
扶之回道:“我也没想到,羹羊城内说书十年的穷酸先生会是神秘的修行者,竟然还是观星境高手”。
轰!
无形劲气爆发,笼罩了整片大山,飞鸟落地,百兽震惶,黑衣人眸绽冷电,对着扶之一拳轰出,拳光灿灿,压倒了数座山头,尘土溅起百丈。
扶之盘坐在地,从他体内飞出一座阵盘,上面道纹闪烁,瞬间暴涨到数十丈大小,将黑衣人打来的拳光挡下。
山岭上的泥土很快被劲气冲刷干净,露出大片岩石,扶之的阵盘渐渐不敌,最外围的阵纹开始崩碎,青光四射,被拳光吹散消失。
黑衣人又打出一拳,拳印霸道无匹,一下将扶之祭出的守护大阵击破。
阵盘寸寸龟裂,变得黯淡,扶之口鼻喷血,被拳印砸的倒飞,狠狠撞在一座山峰上。山峰晃动,而后竟直接断裂,缓缓倒下。
黑衣人伸手一抓,扶之疲软的身体被吸回,坠落在地。扶之全身剧痛,感觉五脏六腑换了位置,骨头都断了。
他咳着血沫,眼前是一柄巴掌大的短剑,悬在空中,吞吐寒芒,锐利的剑气刺的他脸皮生疼,他扭头看去,柱子和亚福仍旧晕倒在原地,看来这黑衣人还是遵守修行界规则,未伤害普通人。
“我还以为能一眼看穿我的修为,应该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才初入龙象。可你却有阵盘护体,看来不是什么野修,应是深得师门长辈厚爱而赐下的。你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年轻人竟连番让我感到意外,说说吧,你什么来历?为何伪装成凡人混在这种破落地方”,黑衣人一步步逼来,接连发问,“以前我就奇怪,你一直听我说书十年,不感厌烦,如今看来,你这是别有用心啊”。
扶之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黑衣人笑了笑,“别不说话,你小子也是修行者,惹烦了我直接搜你魂魄”。扶之忍着痛,艰难的坐起,面色却很平静,并没有慌乱。
他说道:“正好,我也想问问你,身为观星境高手,理应坐镇一方,或投身行伍抵挡外敌,或仗剑游走行侠天下,可你却化为瞎眼艺人,在这偏远小城说书十年,你又是为何?”
“呦呵!嘴边黄毛未褪,倒管起我来了?”黑衣人照着扶之胸口又是一拳,这次仅是肉身发力,可仍旧将扶之打的倒飞。“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小修士能这般顽强,挨我两拳不死,你身上应该有不少隐秘。不急,待我慢慢炮制”。
扶之轻轻叹气,说道:“别再打了,说句实话,付出一些代价的话我并不惧你,只是我不愿。你既无心杀我,那我也不想动用太多”。
“我的存在对你并无影响,咱们就此别过”。
风轻轻吹过,地上的落叶哗啦啦的响。
气氛有点尴尬,黑衣人一度怀疑是否是在做梦,他这样一位实打实的观星境高手,各大宗门的座上宾般的大人物,竟然被一个刚踏入修行路的毛头小子给教育了?这算是威胁和警告吗?
“我真是受够了!”,黑衣人彻底失去耐心,他探手将扶之抓到身前,眉心一闪,元神之力喷薄而出,像钢针一样插入扶之识海,他要对扶之搜魂。
可他的元神刚进入扶之体内便受到极大震撼,“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他看到扶之的识海浩瀚无边,甚至和他的不相上下,“这绝不是龙象境小修士能拥有的识海!”。更震惊的是,扶之的识海内死气沉沉,毫无波动,仔细看去,识海底部充斥着无数裂缝,如蛛网一样密布,触目惊心!
黑衣人的神识顺流而下,来到扶之丹田部位,“老天!这是什么样的气海呀!”,扶之的气海同样浩大无边,可是早已干枯,没有一点生机。黑衣人急速往气海中央飞去,一路所见皆是如此,愈深入,愈心惊,到后来已经渐渐麻木。
终于,在扶之的气海中央,黑衣人停下脚步,他看着脚下那座坠落的神台,神情恍惚,顿感晕眩。神台本应洁白无瑕,现在却变得灰暗,台子早已四分五裂,只能看出大概轮廓,尽头处,有几层台阶散乱掉落在地,都快要腐朽成尘了,“一、二、三、四……”,他仔细辨认,而后脸色苍白,“七级台阶,不,应该更多,因为还有大片粉尘!”。
他静心感受,这片干枯的气海带给他太多震撼,尤其是那座神台和沙化的台阶,让他心颤,要知道,这可是修士的根本,是无数天地精华凝聚淬炼而成,如今却变得这样荒芜。
黑衣人收回神识,他的双眼被一条白布蒙盖,看不出情绪。良久,他缓缓说道:“难以想象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你到底是谁?”。
扶之盘坐在地,这位十三岁的少年哑然失笑,很快,他的黝黑脸庞颤动,变得扭曲,“我是谁?我是那浴血之将军,今日之残废”。
“曾经,我也是威名赫赫的少年英才”,
“曾经,我也是光照四方的绝世天骄”,
“曾经,我也是惊艳岁月的修道新星”,
“我曾十日入龙象,三年破青云,十岁起星台;我曾压盖一域,同辈之中无敌手;我曾摘星拿月,颠倒山河;我曾傲日凌空,气撼乾坤;我曾披荆斩棘,陷阵杀敌无数;我曾,不弱于你……”。
“可是,都过去了,二百年往事成烟,如大梦一场……”。
扶之嗓音已嘶哑,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勾动起内心深处的巨大痛苦,他逃避了二百年,沉沦了二百年,每次深夜回忆都是痛苦不堪。
突然,他捂住头颅,继而以拳头猛力锤击,似要把脑袋砸破,一下又一下,状如癫狂,“你看到了,我气海干枯,神台腐朽,就连元神也四分五裂。好多事,我无法记起,好多人,我无法回忆,每次想起都会牵扯旧伤,这种痛,你能理解吗?”
“哈哈哈……”
扶之大笑,声如啼血,黑衣人默然。扶之的话语像利刃一点一点敲进他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