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1 / 2)
再次看到婷是毕业后第二年夏天。
那天,她全身蓝调的打扮。站在人群中看着我微笑。她和大学时代一样。眼神是万丈的湖水,无法看透。她依然那么美丽,不带一点伪装。
我想与她拥抱,庆幸再次与她相逢。终还是以微笑代过。曾经大学最要好的女性朋友。似乎淡了下了。不过这种感觉很真实。
我们在附近一家咖啡厅角落坐下,各自要了杯一样的爱尔兰咖啡。听着幽雅的钢琴曲,不知名字,却带来安慰。也许,这一刻我爱上这家咖啡厅。
一直安静的品尝咖啡,而忘记言语的问候。她手中的勺子,不停的在杯子中旋转。
为什么不说话呢?她问。
还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我笑笑。
今天真的很巧。
是的,如果不是周末。我想就不会见到你。我笑。低着头继续喝着咖啡,仿似沉迷与中,内心却想该如何打碎婷与我之间的那块无形的玻璃。
婷毕业后,颠沛流离于这城市的每个公司。为了让自己能成功被聘,每天带着虚伪的笑容和真实的简历。后来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日子就这样平淡下来,没有起伏。直到今天偶遇见我,她是这样平淡而简洁的给我描述。
我亦告诉她关于我。一直以来我做着自由职业,奔与每个城市。bj、上海、成都……。一路上,写着,画着,拍着,打工。得到的钱,只能满足现状。但。我是快乐的。因我是射手的男子,亦需自由。不想太多的包袱。直到今天回到这城市偶遇见你。
我们平淡而微笑的谈了很久,换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我们似乎在放释心里的所有,让各自不再被压抑。我已很久没有对着另一个人,谈心。一路上,只有自己,那些快乐、忧伤已被麻木。
你准备在这城市呆多久?
不知道。我在电话里对她说。
你住哪儿?
郊区的旅店。
呵。我以为你住的宾馆?下午分手时忘问了。
我已很久不去上等仓,不带肮脏。即使狭小而有露台的低等仓,已够了。因为我没有钱,父母也不再用钱让我奢侈。也许这是一种磨练。或,这本是现实。
挂了电话,我站在露台上。看着穿流的车和傻傻的路灯。记得有一次,也是这样的场景,我站在路灯下等某个人。那是冬天,但是对冷亦没有知觉。因为等待是信念,四小时后,终没等到。感觉自己和苍白的路灯一样傻傻的站着,看着过去的一辆又一辆的公车,直到失望。
第二天,婷一下班,就打电话找到我。她给我说,有一个熟知的人在身边,总能填补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也许它叫寂寞。或,失落。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她亦没感觉的挽着我的手,眼神透明的看着前方。
婷,知道吗?这城市,依旧未变。还是那么孤立。
她笑笑,是的。唯一变的,是每个人的面孔和内心的陌生。
是的一切内心都陌生起来。婷亦如此,她已不再是曾经。以前和我在教室中疯耍打闹,上课传递着中学时代那样无聊的字条,食堂吃饭总对着我笑,吃不到零食总对着我撒娇……。女孩蜕变了,被岁月与现实刻画。就像出茧的飞蛾,会为自己心里的火焰扑去,直到毁灭。
阳光撒在这城市,只是外表的装点,而无法改变本质。这个夏天并不热。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吗?婷说。
我没思考,只是轻微的点点头。
我害怕了一个人,再也无法坚持着寂寞。它唱的歌不好听。她的声音带着失落。
她的家在十九层。灰色的墙壁,毕加索的画。黑色的沙发,几个蓝色的靠垫。放满紫丁香的露台。落地窗上挂了许多中国结中的情人结,红得耀眼,亦模糊的像血液。她的内心我再也无法得知与探索。
我住在她隔壁,放下简单的行李,开始整理。她坐在客厅,安静的看着电视。就像没有任何人在她家,我亦感是多余,亦感这家是我的,只有我一个人。
天黑了,灯未亮。只是电视依然开着,闪烁。我问她怎么不开。她说,暗一点会让她觉得安全。然后起身到厨房开始做饭。
很简单的事物,煎蛋面条。但,好吃。很久没吃这样的家常饭,亦感觉这是个家。一直以来我是对家无任何的概念。
cd是邓丽君的。这个美丽的女人,已经丢掉了甜甜的声音。
我们坐在沙发上,她靠着我的肩。有点微颤,似在寻找某种曾经。黑暗的客厅,默默倾听与呼吸。
枫,落地窗上的中国结好看吗?她问。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布置。我淡淡一笑。
但,这是思念。她的脸紧紧贴住我的肩。
噢?
所有的痛,来自情感。而情感带来的是思念。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
幽是婷工作后,遇见的男人。高。拥有宽阔的胸膛与肩。这些是安全的。白而英俊的脸。有温柔的眼睛和修长的手指。有丰厚的收入,开着白色的丰田。
他们相遇在我和婷碰面后坐的那家咖啡厅。那是飞雪的冬季,咖啡厅里人特别少。她和幽背对着坐在相邻的位置。各自思绪着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咖啡厅里是低调的钢琴曲,让人感到尘埃早早已落地的孤独。
当服务员端上婷要的咖啡时,她突然起身准备去洗手间。只听见“晃当”的破碎声。那炙热而褐的液体,早已倒在幽的西装上。婷只是尴尬的对他道歉。而幽转过来的脸上表现着怒火与无奈。服务员也温和的向幽道歉。三个人的大脑在不停的思量该如何来解决。
后来,婷让幽把衣服留给她。她会洗去这些咖啡。幽答应了,并留下电话号码。只是脸上的怒气依然存在。婷只感自己这天很失败。
婷是这样给我开场的。我亦觉得她似迷恋这样的开始。她的哽咽停止了述说,而把手搭在我的腰间。开始幻觉着某种东西,我用手抚摸着她冰凉的头发。
知道吗?婷。我一直幻觉的在等待。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听。
曾经我很爱过一个女孩。我们是要好的朋友,就像我和你。某天我对她说我爱上她后,一切都被隔阂,连友谊都被冻结。但,我们仍然保持现状。假装从未发生。
她和我是同样的家庭,单亲。她对我诉说着家里的种种事情,亦不停的哭泣。我害怕所有女孩的眼泪。我试着帮她试去,但手微微的颤抖。我知道这些泪水是伤心、难过的结晶。但,我已不再为这样的家庭而哭泣。那些只是过去式。我只感觉自己的眼泪是珍贵的。
从那以后,我爱上了她。因为同样的单亲。也许,我们在一起会珍惜这些“爱”带来的感情。但,我是错的……
邓丽君依然唱着,那甜美的声音……
婷已睡去,双手抱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否听完我的故事。这些成年后的旧事,我是无法忘记的。就像破碎玻璃划下的伤痕,疼痛过去。只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
夏天的天空,蓝得恐惧。那炙热的温度,烤着整个灰暗的城市。我漫步在街道,试在某个地点找个简单的工作,来应付自己物质上的需要。我已很久没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工作。只感觉那些人与车消失在我的眼角,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一整天都在游走,后来在繁华街道的某家日本餐厅找到服务生的工作,第二天就得开始上班。这餐厅并不大,但生意却人来人往。每个服务生的脸上都带着被伪装的笑意,无懈可击。态度及为温和。这都是日本人给的表面。我即将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心感有点无法侍从,但又不得不。
我打电话将这些告诉婷,她只是在电话那头淡淡的笑笑。她让我去接她下班。到她公司写字楼下,她似在那等我许久。看见我,对我微笑。
我已经很久没人接我下班。她轻轻的挽住我的手。
我们挤上浑浊的公车,下班后的人表情无法和早晨上班相融。我和婷并坐着,各自带着思绪望着窗外。
酒吧里,灯光暗淡到无法猜测。那些酒精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胃里燃烧。婷亦如此。她眼盯着跟着摇滚乐舞动的群体,无法摸透的眼神。这种眼神,在上学时候我未曾见过她有过。这样的环境,我亦很久没有融入。四处流走时,我只求安静。
婷在吧台要了纸和笔,亦不停的在纸上写着。
某天周末早上,我迷糊中看到床头柜的电话号码。是幽留的。我拿着电话拨通。他的衣服,被我洗后挂在露台,一直没有动过。
在电话里,我听见那天同样的声音。他听见我的声音以为是客户找他。后来,我说咖啡厅的事,他才茫然的记起。他说他几乎都快不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事了,然后微笑从电话里传过。他在电话中向我道歉,那天所发生的事并不是我故意,他知道的。只是他公司的事情让他心情烦闷。所以才特别的生气。平时的他动怒是极为少数的。他请求我原谅他的过失。
我告诉他这事并没太多的大不了,只是在事物上的不小心。如果,我对生活仔细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但,很多事情,无可避免。
然后,我约他下午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把衣服退还给他。他只轻轻的“恩”了一声。然后说很忙,下午再与我联系。
挂了电话,我便跃身起床。把他的衣服从露台上取下,开始仔细的熨烫每一寸地方。原来萌动的某种东西会让人特别的开心。但,我却不知道这是什么?
当我到时,他已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轻吐着那缠绕的烟圈。散开时,感觉特别的暧昧。我坐在他对面,他对着我微笑,很有穿透力的微笑。他看我的眼睛,立刻灭掉手中的香烟。我微笑的说我并不介意男人抽烟,烟是男人的标志。他连点头说是,是男人的标志。然后帮我向服务员叫了杯爱尔兰咖啡。他说他常喝这咖啡。我笑着告诉他与他同样只喜欢这咖啡。接着,我们彼此对视了一下。我感觉他的眼睛里全是蓝色的海水,瞬间又感觉自己的脸夹红了起来。他看着我的样子轻轻的笑笑。
咖啡厅里的小提琴音乐不停的在每个角落回荡。我低着头品尝着咖啡,他燃了一支烟。和刚才一个样子,轻吐缠绕而暧昧的烟圈。
我突然想起衣服还在旁边,我提起递给他。略带自豪的对着他说我把衣服洗得很干净。就像他的脸。他拿着,打开看了看,笑着感谢我。我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给男人洗衣服。父亲的衣服,我也未曾洗过。因为他走得早。他听了停顿间又灭了烟,眼神中有某种看不清楚的感觉。他笑笑的说,那我就更应该感谢你了。他提起袋子,柠檬很香,我很喜欢这味道。很清爽。他陶醉的说着。我只是笑笑,临走时我喷上去的。没想到他也喜欢。
晚上,他带我去这城市最好的餐厅吃饭。亦是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因为我没有钱。饭后,他开着他白色的奥迪送我回家。他车后排的窗上,挂满了红色的中国结。我问他是不是很喜欢中国结。他说也许这会给他带来幸运。然后自己笑笑。
看完字条后,我看着她默默喝着红色的液体。点燃烟。轻吐缠绕的烟圈。仿似没有任何人在他的视线。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没有人打扰。
我翻过纸的背面,听着吵闹的音乐。开始用笔回忆。
我和幸一直都很沉闷的联系。幸是她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拥有许多。但,并不是像她名字那样。我们都没有家庭的幸福。
高中生活中,每天中午放学我都会骑着单车去她放学的路上等着她。把自己写的信给她,然后独自离开。彼此从未回过头。
常在信里谈心,彼此诉说着当天所发生的一切内心活动。
某天,她在信里问我。爱情似乎是在做一道计算题,但你或加,或减错。你就会放弃而重新开始。
我已忘记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但,我知道。当时她已经在爱了,而那个人给了她伤害。同时,伤害也延续到我的思绪中。我已无法表达那种命运所开的玩笑。但,我一直演算着自己这道计算题。虽然,早早知道它是错误的,原来认真会让人无法放弃。
和幸在一起的会特别开心。所以,每个周末我都会特别开心。她让我知道该怎么牵喜欢女孩的手。她伸出手,让我的手和她的手指交叉的握着。然后,对着我笑笑。又告诉我与好朋友这样牵手,她把我的手很普通的握着。然后笑着说这就是朋友,我们就只能这样牵着。我只对她淡淡的微笑。
婷冰冷的看着字条,偶尔冷笑一下。特别刺骨。我不知道她的故事里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她在挣扎。她比我可怜,比我疼痛。虽然这是猜测。
枫,很多友谊是不能变的。或,男女本就没有友谊。只是彼此的某种倾诉。她右手摇动着酒杯,睫毛不停的剪切空气中的某些尘埃。
我只是对她淡淡笑笑。因为很多东西,我们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凌晨两点多,我扶着婷走出酒吧。
她醉了,因为寂寞而醉,没有任何人安慰。她推开我,自己坐在马路边吐。我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她不让。好象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事,亦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我叫了辆车,本想扶她。她自己扶着车门上去的。
在途中,她一直扒在车窗任风吹拂她海藻般的头发。眼神空洞的看着过往的街景。是黑暗的,没带一丝光亮。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切不是从前。她独立的站在这世界的边缘,无力抗拒。这女子大概经历太多,而寂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婷,你没事吧?我问。
她突然转过身来,抓住我的手臂使劲咬下去。很疼。
你干什么?我惊讶的望着她。
她松开我的手,紧紧抱着我说,我感觉一个人活在这世界好辛苦。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力承受;很多东西想挽留却抓不住;很多爱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命运往往喜欢和人类开很大的玩笑,却并不让人发笑。
是啊!我们往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无法逃避。我们的翅膀早早已折断,不能飞翔。我喃喃的说。
司机对着镜子看了我们一下,然后淡淡笑笑。
我只轻轻的看了他一下。那暗白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前方。我知道他们始终在前进,虽然偶尔会退。他们在前进中老去,或死掉。
第二天,我并未去那家快餐店上班,我不喜欢那样的工作。太过于纪律,我会很难受。只因我是射手的男子。还有讨厌日本人。
我在小区内的超市买了泡面和香烟。然后回到十九层,在婷的房间上网。我很久没触网,已没有以前的激动。
婷也在公司上网,她问我怎么不去上班。我告诉她原因:自由与讨厌日本人。她“呵呵”的笑笑。她说,如果我一个人闷的话就出去走走。我说,会的。她说她马上给我发e-mail。然后下网。
我从网上下载许多小游戏。最中意的还是《太平洋英雄》。是二战游戏,打小日本儿的飞机和军舰。刚开始,我连第一关都无法过。短短几十分钟,我就变成一个优秀的战斗机和军舰战士。我在里面寻找某种刺激,也许能给寂寞生活带上仅有的一点色彩。
我退出游戏后收到婷写的e-mail:
枫:
收到呆会儿回给我!*v*
我和幽后来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常常晚上会通电话至深夜,每天如是。偶尔未接到他的电话,心情就会十分低落。有时候,他会很忙。几次,我晚上给他电话,他都在公司处理白天未完成的事。
他有空的时候,他会接我下班。然后吃饭。送我回家。好象这些都成了我生活中的某部分。
有一次,他在电话里问我最想去哪。我说是大海,我从未见过现实中蓝色又带着忧郁的水。神秘而不能完全探索。他在电话那头对我笑。他告诉我他最想去敦煌看壁画,他对那些惊人的艺术很感兴趣。飞天的舞蹈只能联想,那亦真亦幻的样子。
第二天,天未亮。他就来电话让我起床,他已经在我楼下。我问他怎么呢。他说要带我去看蓝色的水。我笑着说他和我是在梦里说话。他叫我用手掐一下自己的脸,有知觉。我又站在露台向下看,他靠在车门,向我挥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在露台上也向他挥手,他用手势叫我下去。
我换上蓝色的棉t恤和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很久没有这样穿,好象又回到那个纯真的自由年代。我站在镜子前面对自己笑笑,但眼角开始老化。也许,我应该从这里开始老了。
幽的开车,平稳而快。虽然,海离这城市很远,他说会在天明到天黑之间赶到。高速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多。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