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中迎来一位女性革命先驱（1 / 2）
离婚后的生活节奏更快了，除了去东南亚各国之外，还去中国内地，包括东北、中原、中南、西南各省。时间很快就走过了1996年来到1997年1月。
为了减轻父母的家务压力，我去过好几个“家务助理中介公司”，中介公司推荐的都是来自菲律宾的女佣。换了几家中介公司试试，他们推荐的则都是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女佣。比较而言，很多菲律宾女佣都有大专或本科学历，英语水平比较高；印尼女佣的文化水平较低，但是通常都会讲粤语。
这次我打算聘请一名印度尼西亚女佣。一位大学时代的女同学约我一起喝下午茶，她说：“我家的印尼女佣干活非常卖力，不怕苦，不怕脏，但是她的卫生知识比较缺乏。例如：她在冲水马桶里洗拖把。我让她在专用的水桶里洗拖把，她却说‘冲水马桶很干净，我每天都用洁厕得液体擦洗2次’。又例如：她会把洗碗布拿来擦洗煮食炉、抽油烟机、洗手盆等。我让她洗碗布只是洗碗。为此我专门买了几块花色品种明显不同的毛巾给她分清用途。她说‘我经常用洗洁精搓洗洗碗布的，洗碗布整天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要一下子启用几条新毛巾，应该一块毛巾用破了再启用一条新毛巾。’唉，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丈夫花了2个小时去给她普及卫生知识，从什么是细菌和病毒开始讲，她却说‘我家里都是用不能再穿的破衣服来当洗碗布的，一块洗碗布啥都擦洗，我们全家人都不生病。’她还说‘家里不能太干净，太干净家里人就会生病。’也许这是观念的不同，我也曾经看见有文章说英国曾经大规模地彻底消灭蟑螂，因为蟑螂到处跑，腿上沾满各种细菌和病毒，是传播细菌和病毒的凶手。谁知把蟑螂消灭干净以后，社会上却多了很多小儿麻痹症患者。也许太干净了是会降低人体的免疫力？印尼女佣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听了女同学的话以后，我很纠结，聘请菲律宾女佣还是印尼女佣好呢？就在这时，一个中介公司打电话给我：“甄小姐，我这里有一个顺德马姐可以推荐给你。”
我知道，“顺德马姐”是指一辈子不嫁人的“自梳女”，梳着一条长长的标志性的马尾辫，她们通常是以做住家保姆为生，也有少数在工厂里打工为生，到了晚年跟有相同经历的女人结伴养老送终。这种年轻时就矢志终生不嫁的女性文化是从广东顺德一带流行开来的，渐渐地就把“自梳女”称作“顺德马姐”。
清末民初，大批“自梳女”流向广州、香港、澳门、东南亚打住家工（即保姆，顺德人以吃苦耐劳著称，加上一手好厨艺，在劳工市场很受欢迎，她们的薪酬比其他地区输出的佣人要高，当时只有大户人家才请得起。她们把顺德菜带到广东和南洋一带的富裕人家，顺德菜也因此在华人地区成为上流菜。
住家工也有级别之分：
第1等近身：即贴身，贴身侍女薪酬最高；
第2等凑仔：即照看小孩子，负责照顾小主人；
第3等打杂：即做杂务活；
第4等一脚踢：即什么工作都要做，工作量最大，薪水最低，通常是刚入行的新手。
我放下电话就马上去那家“家务助理中介公司”看了被推荐者的简历：
陈慧妹，1931年1月1日出生，祖籍广东新会，读过3年私塾，擅长做粤菜，1947年来香港打工，曾经服务过2个雇主，身体健康。
现在是1997年2月1日，她已经66周岁，我有点犹豫。
中介公司的职员极力推荐：“甄小姐，要不你们先见一面？你看到她本人就一定会喜欢她的。你想想看，家里多了一个外来的陌生人，最重要的是人品好，顺德马姐的职业操守是最有口碑的。”
是最后这一句话打动了我，心想再聘请她做4年厨娘吧，清洁家居的工作可以另请钟点工，毕竟“厨艺”是技术活，不是随时都能找到好厨艺的家务助理。
就这样，陈慧妹在1997年2月2日（星期日傍晚来到了我家。初次见面时，发现她脑后并没有马尾辫，而是一头齐耳根的短发，有白头发，但不明显。身高大约156米，属于小个子。总的印象是给人一种整洁、善良、寡言的感觉。
我们在楼下客厅里见面，她马上从挂在胸前的黑色手提包里取出一叠资料：“老爷、夫人、小姐，这是我最近刚做的体检报告，我没有任何传染病，我没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爸爸马上插话道：“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用老爷夫人小姐这些古旧的称呼了，咱们就以甄生、甄太称呼吧。”
“我看老爷夫人都是文化人，我就称呼老爷夫人是先生吧。”
我马上表态：“阿姨，你就叫我阿巧吧。”
“不行，不行，叫小姐吧。”
我提议道：“阿姨，你就叫我阿巧吧。咱们要长期一起生活，我叫你阿姨，你叫我小名，这样才有一家人的感觉。”
妈妈也马上说：“对，对，这样才像一家人。我们七十几岁，快八十岁了，年纪比你大一点，你的名字最后是一个妹字，我们就叫你阿妹吧。”
“好的，尊先生，堂先生。在旧社会，男人是在客厅里接待客人的，女人是在堂屋里接待客人的，因此称呼别人的父亲是令尊大人，称呼别人的母亲是令堂大人。尊先生，堂先生，这样的称呼我叫起来才感觉舒服。”
就这样，阿姨跟父亲或者母亲单独讲话时就称呼“先生”，如果父母一起都在场，为了区别对话对象，就称呼“尊先生”和“堂先生”。
说真的，我这个从小读英文学校的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中国古代的敬称：“阿姨，真不简单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中国古代称谓，以后我给内地的合作人写信时再来向阿姨请教。”
“不敢担，不敢担。”阿姨连连摆手。
我把阿姨带到以前菲律宾女佣露丝住的房间，并把行李也一起抬进去。阿姨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就去厨房查看冰箱，准备做晚餐。
“阿姨，今晚咱们去酒楼吃，你先把自己的床铺铺好，行李放好。”
“不行，我是来工作的，我来做晚饭。床铺我很快就会铺好的。”
不由分说，阿姨从行李箱里取出围裙就开始做饭。她先把速冻的龙利鱼柳、基围虾、黄花鱼浸泡在温水里解冻，再打开冰箱放蔬果的抽屉取出一包蔬菜也浸泡在清水里，接着洗米插上电饭煲。
变魔术似的，一个小时以后，阿姨从楼下上楼来叫吃晚饭了：“尊先生，堂先生，阿巧，吃晚饭了。”
我下楼一看，4菜一汤已经摆上桌：酥炸龙利鱼柳片，鸡蛋炒虾仁，红烧黄花鱼，蒜泥炒空心菜，豆腐虾汤。
“尊先生，堂先生，阿巧，今天我只是用雪藏的食材做的饭菜，也没有煲老火汤，这个汤是简单的滚汤，用虾头和虾壳熬汤，再用笊篱把渣捞起来，切了一块冻豆腐进去，就成了滚汤。今晚只能将就着吃了，很对不起。”
阿姨只盛了3晚汤，然后侧身站在厨房门口：“喝完汤就叫我盛饭。”
爸爸妈妈马上说：“阿妹，一起吃，以前露丝也是跟我们一起吃饭的。”
我马上去盛了一碗汤放在桌上，又去厨房取了一双筷子，把椅子往后拉开一点，把阿姨请到椅子上坐下：“阿姨，以后咱们全家都一起吃饭，这才像一家人吃饭的样子。”
“谢谢，谢谢东家！谢谢东家！”阿姨双手合十连说几个谢谢。
家里的餐桌是西式的，爸爸妈妈坐一边，我跟阿姨坐对面。发现阿姨一直吃白饭，我就站起来帮阿姨夹菜：“阿姨，吃白饭可不行，要多吃菜才有营养。阿姨做了这么多美味的饭菜，咱们要把食物全部吃掉。”
妈妈说：“今天的米饭特别好吃，很香，真好吃。”
“堂先生，我就是用米缸里的米做的饭，只是把米洗干净以后，先放够水，再抓一把白糯米进去，千万不要再加水，这样整锅米饭的口感就改变了。我看见组合冰箱里还有很多急冻食材，我会先把冰箱里的存货用来做饭。”
爸爸说：“阿妹做的鸡蛋炒虾仁又鲜甜又嫩滑，还带点酒香，特别好吃，比酒楼的大厨炒的更好吃。阿妹呀，我们有口福了，谢谢你，阿妹，我们好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阿姨，以后我要早点下班回家吃饭。”
阿姨没有客套话，只是快乐地抿嘴笑。
这是露丝回菲律宾以后我们家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
吃过晚餐，阿姨马上就去洗刷碗筷。我去阿姨的房间先把新窗帘挂起来，把新床单铺好，把新被套换上，再把换下来的旧窗帘、旧床单、旧被套卷起来放进一个垃圾袋。刚好被收拾完厨房的阿姨看见：“阿巧，这么新就扔掉？可惜了，洗干净还可以用的。”
“以前露丝来的时候也是给换新的。”
“不能这样浪费的，交给我来处理吧。”
“阿姨，今晚早点休息吧。这5元现金你收好，我专门换成1元、2元、5元的小钞，方便你去街市买东西。”
“好的。谢谢阿巧这么仔细。明天早上几点钟出门上班？”
“咱们7点钟吃早餐吧，我习惯早一点到公司，迟了路上塞车就麻烦了。”
“好的。晚安。”
“晚安。”
当晚躺在床上我为阿姨的到来感到很欣慰，我不会忘记1997年2月2日这一天，因为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位拥有一手好厨艺的阿姨，早在四十年代就决定终生不嫁，堪称中国女权运动的革命先驱！我对她充满敬佩之情，也带点好奇，她真是一名勇敢的奇女子！
第二天是星期一，早上我如常起床、梳洗、更衣，当我提着手提包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丰盛的早餐：紫糯米卷、姜汁番薯、水煮鸡蛋、虾米腊肠蒸萝卜糕、豆渣小葱煎蛋饼、豆浆。
当我坐下来吃时，先用筷子夹了一块小巧的紫糯米卷放进嘴里，是爽脆的酸萝卜馅料，感觉很开胃。再夹一块放进嘴里，却是香脆的馅料。仔细看一下碟子里的糯米卷的横截面，有腌黄瓜、酸萝卜、椒盐腰果碎、葡萄干、黑芝麻粉、牛肉酱六种馅料。
“阿姨，辛苦你了，这么早起来做早餐，还做得这么精致美味，口感丰富。”
阿姨没有客套话，笑眯眯地说：“阿巧，多吃一点，要吃饱，公司里要1点钟才吃午餐呢。”
爸爸妈妈也直夸点心美味精致，好看又好吃。
阿姨说：“我找不到黄豆，今天的豆浆是用黑豆磨的，颜色比较深，看起来不那么开胃。”
妈妈说：“黑豆的营养价值更高。如果阿妹喜欢喝黄豆浆，就买点黄豆回来备用吧。什么杂粮都吃一点，营养更丰富。”
“阿姨，我吃得非常饱了。阿姨真厉害，点心做得像艺术品一样精致美味，还不加鸡精和味精。我今天回家吃晚饭。”
原来美食在人生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怪不得一些情感专家说“要抓住男人的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有一定的道理。
中午在一家连锁快餐店吃了一个粤式套餐，吃的是四宝饭，米饭上面有叉烧、烧鸭、红肠、咸鸭蛋四味，旁边有一根广东菜心伴碟，还有一碗例汤，就是用鸡鸭鹅的下脚料煲的汤。
吃广东烧腊饭的好处是快，厨师用菜刀嚓嚓嚓一切，一碟饭就完成了；缺点是浓郁的味道会让味蕾变迟钝，加上蔬菜不足，长期吃快餐肯定对健康有害。
整个下午我头也不抬地工作，6点正就快速收拾好桌面离开了办公室。7点多就到家了。7点半四个人就坐在餐桌旁开始吃晚餐。
爸爸特别高兴：“阿妹，这是你的功劳，你来了，阿巧才这么早就下班回家。”
妈妈也高兴地说：“是的，这是阿妹的功劳，平时阿巧难得跟我们一起吃晚饭的，她经常半夜才回到家里。”
我站起来给阿姨夹菜添汤：“阿姨，非常感谢你的到来，你让家里多了很多欢笑。阿姨，你辛苦了，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阿姨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她双手合十说声“谢谢”，抿着嘴快乐地笑了。
我自己也意识到平时对父母照顾太少，以后就尽量多陪陪他们吧。
吃过晚餐，我就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其实完全可以把一部分工作带回家做，这样就可以陪家人一起吃晚餐了。
大约1点钟，阿姨来到我的房间，放了一杯柠檬茶在我的案头就轻轻出去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又来到我的房间，把杯子拿走。又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地进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