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2 / 2)
仍是初春,岛上的草木尚未长出新芽,旧年的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枯败又衰颓。伯姬数着枯叶,开始从焦躁,慢慢平静下来。她想起了若阿山,那里的树已经发了新芽了吧,出来太久,好像已经记不清楚山上的风景,还有那些曾一起欣赏过风景的人。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尝试着戒掉,过程总是艰辛万分。
终于,屋内传出了朗朗的笑声,笑声是章寻发出的,听着很是愉快。江慕昭很少朗声大笑,他总是将情绪藏得严实,亲近的人也无法窥测。
不一会儿,仆从打开了们,章寻从屋中大步走出,几步就走到了伯姬的身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向着随后跟来的江慕昭怀中一推,大方道:“先生在岛上小住几日,让某略尽地主之谊。此处寂寞,无以为乐,此女相貌不俗,还请先生笑纳,莫要嫌弃。”
伯姬还未缓过神来已被那熟悉的药香气包裹,一只臂膀揽过她的腰,有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她听到头顶上方的声音轻缓慵懒地传来:“如此,却之不恭,多谢将军。”
伯姬睁大双眼,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在腰上力量的裹挟下,不由自主地挪步跟着他向前走去。
仍是那个人,精致秀美的一双眼睛,利落干净的下颌,苍白的肌肤,还有浸着药香的气息……可是她却觉得哪里不大一样了,他本该高傲冷漠到不理会自己的,本来他就不太搭理自己,更何况在雍都还发生过那样激烈的口角。她分明已经和他决裂,依照他的性情,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去管自己了。
可这又是在做什么,冒着危险救她于水火,不顾声名带她离开险地。他的神态仍旧冷冰冰的,可是眸底却很温柔,看向她时,还带着几分心疼。
夜幕缓缓落下,朔风渐起,窗外零星的灯火不安地晃,鬼鬼祟祟的人影如鬼魅般不时映在窗上。
“疼……”一声娇气的声音传了出去,门外的侍从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十分有眼色地退了更远。
室内却并不如他们所想。
江慕昭捉了伯姬的手在灯下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口和薄茧让他直皱眉,他对着伤口吹了吹,就引得伯姬大声呼痛。江慕昭便笑道:“这便是你想要的自由,伤痕累累,如此狼狈,还是自由?”
伯姬听他这么说,却没有立刻反唇相讥,只是低着头,拼命想要将自己的伤藏起来。
“宁愿受委屈,也不肯回去吗?”江慕昭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低缓温柔,以免再伤着她。过去是他太严肃,才会让令仪对自己那么大的怨气。他的本意并非如此,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心中再也不复曾经的平静无波。那些曾经隐晦的,不曾明言的情愫,早就以破土燎原之势,战胜了他的理智。他无法忽略,只能面对。
见她不说话,只是垂着头,江慕昭禁不住低头去看。一双明媚因为委屈,已经红肿地像是兔子一般。她不说话,只是垂泪,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这些珠子猝不及防地敲在了他的心口。他忍不住,唐突地将她拥在了自己的怀中。很多个辗转的夜里,他都产生过这个冲动,可是隔着人伦,年岁,未来等诸多顾虑,他一次又一次收回了伸出的手。
若阿山是世外桃源没错,但他不是超脱凡俗的神仙,他无法忽略他们之间足足十三岁的年龄差距,也无法隐瞒多年无名无分相处的事实。他可以不收她为徒,固然有保护她的意思,但也有不去刻意制造人伦身份的考量。他可以不在意,任性地去爱她,那她呢?她本可以选择一个更适合她的良人。
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孩子,本就不会安心跟在一个人身边地老天荒。
令仪说过,他不过是个懦夫,用自以为完美的外壳,包裹着腐朽衰败的灵魂。这一次,他放任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管他呢,山崩地裂又如何,至少她安全无虞,至少她还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