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夜风吹卷起她如瀑的长发，飞扬起她衣裙的下摆，她站在那里怔忡着，好像丝毫也感觉不到冷意。

那样好看的女子，在这刺骨寒冷的冬夜，似乎想要将自己立成一座石雕一般。白衣如雪，乌发如墨，似乎随时要羽化而去。

一个小宫人匆忙将大氅拿了出来，递到了慌乱失措的小槿手中，示意她去给伯姬披上。伯姬有怪癖，除了小槿以外再不许别人靠的太近，所以小宫人便没有贸然上前。小槿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给了小宫人一个感激的眼神，三两步跑了过去，用大氅裹住了伯姬。一面心疼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怎么办？”

伯姬像是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对着远处虚无的夜空，微微牵动着唇角，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这个笑容里含着嘲讽，还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回去吧！”她说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脚步有些虚浮。

方才的琴声，小槿亦是听到了，曲折苍凉的调子不似中原的雅乐之音，倒有些北地民歌的感觉。伯姬的异常一定与那段音乐有关，只是她不能去问，也知道问不出来。伯姬的身世在若阿山中只有几个先生身边的人知道，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自然不敢打听。

不喜笑谑的疏冷性子和深居简出的生活习惯，一度让她成了山中最神秘的人。大家在惊叹她的美貌时，不免也对她这个人有许多猜测。然而这些日子的相处却让小槿觉得或许一切都与曾经所闻大相径庭。这个女子其实很温和友善，她的冰冷倔强不过只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她有时很脆弱，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让自己装得强大。

回去后，她神色怏怏，什么也没有再说。

第二日晨起，小槿便发觉有些不大对。伯姬的作息素来很有规律，虽然不用去王后宫中，但是她还是会早起读书。她从宋王那里得来了许多诸子之作，这几日正读的废寝忘食，就连临睡前手中都捧着简牍，恋恋不舍。

然而今日已经巳正，帐幔中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恰好宋王启散了朝会，前来探望，小槿打开了帐子才惊了一跳。伯姬发了高热，此时已经烧得满面通红，人也没了意识，只是哑着嗓子说着胡话。

小槿吓坏了，刚要说什么，却见人已经走入了内室，问了情况后，便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榻上，将伯姬抱了起来，靠坐在自己的身上。

病中的美人儿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纤纤细弱的美。她绯红着脸，一遍遍的念着“爹娘”，偶尔会叫“景儿”，再没有别的言语，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也带着滚烫的温度。

疾医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诊脉后得出了旧伤复发，风寒入体的结论。宋王蹙眉询问，方知作夜她跑出庭院的事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们是如何伺候的，是不想活命了么！”一屋的奴婢惊惶无措，只有拼命磕头请求饶恕。此时，宋公启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声音有些喑哑虚弱：“大王莫要生气，妾无事。”

她的眼睛因为高热而有些浑浊，里面布满了血丝，然而这样秀目半睁的样子却无端妩媚动人。他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声音和软了下来：“寡人只是担心你。”伯姬虚弱的摆了摆首，缓缓道：“只要有大王陪在身边，妾便无恙。”

撒娇这件事很需要天赋，有些女子腻着声音矫揉造作便算不得高明，就像伯姬这样平日里疏疏淡淡的，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多了几分可怜和真诚，便听得宋王激动不已，急忙表示哪里也不去，只陪着她。

小槿悄悄抬起眼去看，伯姬靠在那个人怀中，全无如语调中表现出的依恋，只是冷着一张脸，恰好也看向了她这里。小槿低下头，心中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