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栽了两次(1 / 2)
阿瑞斯·希尔伯特,出生在狮心帝国的首都,圣法兰克福城的贫民窟里。
他是家中的独子,或者说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
贫民窟充斥着饥饿、疾病和罪恶,与地狱的区别,可能仅仅只是缺少了传说中地狱到处都会飘荡的硫磺味儿。他曾经有过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是码头的扛包工人,母亲据说是没落贵族的后裔,有一手还算不错的针织手艺。
一场席卷东部大陆的奇怪疫病吞噬了这个家庭的希望。
年幼的阿瑞斯·希尔伯特,在那个夜晚,攀爬上了光明教廷的圣钟大楼。他坐在大楼最顶端,那里有一道隐蔽的木门,那是提供给修钟人前往楼外巨大钟表进行维护的小木门。他默默地坐在那里,木门外是无言的星空,不远处是沉默的多瑙河,再远处是灯火辉煌的狮心堡。
这里曾经是哥哥们带他来玩耍的秘密基地,也是他曾经带弟弟妹妹来玩耍的秘密基地。他们曾经都站在这座小小的木门边,指着不远处的低矮巷弄,愉快地辨认着哪里是属于他们的家,那个狭隘逼仄,但又人情味儿满满的家。
阿瑞斯握紧了腰间那柄短小的剑,那是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据说为了这把仿造狮心帝国制式长剑的小小铁剑,父亲和哥哥们没日没夜地帮商会搬运货物,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才攒够了铜币。
这把短小的剑,有乌黑的血渍从并不合身的剑鞘缝隙间缓缓溢出,流淌到他握剑的手掌中,他浑然未觉。
拿到这柄剑的时候,弟弟妹妹羡慕的目光,两个哥哥愉快的笑容,母亲宠溺的微笑,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严肃的父亲,扯了扯嘴角。阿瑞斯猜测,那是不苟言笑的父亲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最终放弃了。父亲一向是不善言辞的,最终只是对阿瑞斯说了一句:“你有天赋,好好努力。以后送你去学院。”
阿瑞斯摩挲着剑柄,乌黑的血污将剑柄也涂花了。他微微闭上了眼,眼泪一滴滴滑落。站在这里,再也不用低头去辨认哪里是家了,因为再也没有他的家了。瘟疫蔓延,贫民区十室九空。都没了,全都没了。
他在这个夜晚,最后呆坐了一会儿。
天亮时分,他整理好简单的行装,离开了这座贫民窟。
多年后,游历归来的他,再次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站在光明神祭的武斗大典上,他以手中剑,会尽各路英豪。
他终究没能如父亲所愿前往最豪华的魔剑士学院,但是却凭借亲身的游历,走遍大江南北,习得了一身武艺。
武斗大典一朝夺魁,此后十数年间,他先是担任了近卫军剑术教习,不久就升任近卫军副指挥官。
后外放边关,在数次与邻国和兽人国度的战争中,展现了卓绝的军事天赋和武道实力。被弗朗西斯五世,麦格雷迪陛下称呼为“帝国壁垒”,因功升任狮心帝国西路军大元帅,获封侯爵,封地包括了多瑙河上游的帝国西部三郡;人们总认为,如果不是被贫贱的出生所拖累,以阿瑞斯率军征伐、大小数十战役无一败绩的丰功伟绩,获封公爵也不是不可能;狮心帝国王爵封地不过三郡,公爵封地不过两郡,侯爵封地不过一郡;伯爵封地不过三县,子爵封地不过两县,男爵封地不过一县。
阿瑞斯出身贫贱,能以功封侯,且封地直逼王爵的三郡之地。一方面确实因为他独掌帝国西路军,而西部三郡虽然地势险要,却是土地贫瘠荒凉,因此破格赏赐;另一方面,当年他在武斗大典的决赛对手,正是当时尚未登基,匿名参赛的狮心王弗朗西斯五世,麦格雷迪。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此后互相引为知己,一人征战边关,一人坐拥皇城,也算是君臣相宜的典范了。
西部三郡镇守住了帝国的西部门户,往西看顾浩瀚无垠的蛮荒古林,往西北驻守温泉关要塞,防御西北兽人的侵袭。
在多年的征战中,阿瑞斯·希尔伯特始终只使用普通的军队制式长剑。手中握着制式长剑,总会让他感受到力量。
他总会回想起,在那个贫民窟的破旧房屋里,严肃的父亲最终没能露出的微笑,想起他的哥哥们,想起慈祥的母亲,想起年幼的弟弟和妹妹。那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即使那些已经是一片虚无。
在那个独坐圣钟楼的夜晚,他不曾低头去寻找黑暗中的家,但是往后的几十年里,无论离开多远,他始终相信,他的家还在那里,在巍峨的狮心堡外,在碧绿的多瑙河畔,在脏乱差的贫民窟里。那是他心底的温暖,让他握剑的手不曾颤抖过。
这样的信念,或者说是执念,也让他一步跨过了超阶的门槛,成为了狮心帝国现存的三位剑圣之一。
他的剑道,他明白,那是名叫“守护”的剑。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身后的人类,守护圣法兰西斯城,守护狮心堡,也是守护莱茵河畔那个或许已经虚无的“家”。
他的半身浮沉,实在是具有传奇色彩,独身一人游历闯荡十数年,足迹遍布整个大陆;多次率军征伐、御敌于国门之外;出身贫贱,却最终娶回了一位皇室公主;四十岁的年纪,已经封侯拜将,独掌狮心帝国近四分之一的部队。
他是人们争相谈论的传说,他是吟游诗人歌唱中最常出现的主角。
阿瑞斯的思绪有些飘远了。他晃了晃神,抛弃了这些犹如走马灯的记忆回溯。
自坚定守护之道以来,他的剑心从未如今晚一般动摇。这原本对于一名超阶的剑圣来说,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双手的颤抖,是用手中的制式长剑封印那疑似恶魔术士的男子。那近乎虐杀的封印剑招,换来的是那个男人怨毒的目光。他隐约觉得,在他漫长的半生中,也曾见过这样的目光。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了。问题是,作为杀伐果断的军队统帅和掌管三郡之地的帝国侯爵,杀一人救十人,杀千人救万人的选择,早就不是第一次做出了。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这么让他心悸。甚至于在逃亡的过程中,还出现了这样的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