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袖底青龙(二)(2 / 2)
可时间一久,二老发现七僧虽然也不断被逼到上位,但因七人不断轮换,僧人挑过冲车后便换到下位,得以充足休息,但自己二人却只能独力支撑,体力渐渐难支。
七僧二老从山路上边打边退,其身侧马车不断挑落山崖,眼见几十两车被尽数躲过。但赫连举先前被大车碾压,如今连番激战伤势愈重,手中长剑锋芒越来越弱。
棍阵之中,宛如身处地动山摇之险地,主持棍阵的长眉僧人即是阵中的山川大岳,且这些巍巍高山都一心一意要置人于死地,二老一旦失去飞腾先机,苦苦支撑下慢慢棍伤累累。灰衣叟身上无伤尚能躲闪,赫连举却终被一棍扫在小腿,身形也再难维系。
只是这山坡终有尽路,九人一路战来,终是退到山底,群车也眼见散落殆尽。
如果此刻阵型再变,那阵法中缺漏一角便成了二老逃出生天的破绽。
二老就等这一瞬的生机,阵型在抵达山底时,最后一次变化,空门大漏。
二老拼尽毕生所学,乌光、青芒冲天而起。
而位于上位的三僧眼见又要直面冲车,被拖住无法合围。此千钧一发之际,三僧面前冲车忽然刹止,折了一个大弯将四周几辆车也齐齐阻拦。
一少年人于冲车头拔然而立,正是进宝!
三僧得空,立即回攻。
如此,二老方一突围,便似进了棍山棍海一般,四面八方棍影盖身而来。
这生门,实则是死门?
不待赫连举反应,其双腿、左臂、脖颈尽皆中棍,唯余持剑之右臂剑气仍在,暂且保全了下来。
“赫连兄!”灰衣叟实则从未想过,以他二人登天境之能,当真有陨落在此的可能,只是当下
眨眼间山底已至,二老尚未突出重围,进宝那辆冲车却越过众僧,长了眼睛一般直直碾过赫连举。赫连举棍伤在前,再被如此碾压,直接伤了内府。长眉老僧得势不饶人,当胸一棍赶上。
赫连举再难抵挡,棍劲透剑背而入,胸膛如被巨石凿击,膻中穴猛然凹陷,周遭胸骨尽皆断裂,几要了他老命。
“好小子!”
赫连举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人能在这山间峭壁之间驾车冲撞如若腾云,更算不到一个没甚身后的衙门小子,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于此时冲下来山!而即便冲了下来,也万万料不到,这小子竟能让车马寻隙而进,“蛇打七寸”般将自己撞伤,成为自己伤势雪崩前最后一篇雪花。
此时,也只能骂声“好小子”了。
赫连举心中一紧,自知力竭,他一咬牙,一手仗剑,一手推背换形,将灰衣老叟换到自己位上,大喝一声:“走!”
这等阵法交错,哪容你随意换人换位,这一举动让赫连举再中四五棍,伤上加伤。
灰衣叟明白若是恋战,怕是再无良机,此时众人已至山底,灰衣叟得此间隙,终撇下赫连举独自破阵而出!
山下严阵以待的不良人们欲要合围,可这些汉子亲眼所见灰衣老者从山腰大战至山底之神威,竟被灰衣人一眼瞪得不敢上前。
便这一眼的时机,灰衣叟早破众而去。
登天境飞鸟还林,无人可追。
而棍阵中赫连举竖眉瞋目,一剑荡开众僧,睥睨而立。
众僧各自喘息,围住这两位登天境,他们也不好过。
赫连举茫然四顾,忽然瞥见棍阵之外不远处仍然矗立的刘进宝,想到今日之惨境多因这么一个小儿所起,心中一阵悸动。
他须发四散飞舞,似狂似笑,剑指阵外进宝,声震群山:“老夫登天之秘境,江南之剑首,弱冠之年马踏常、寿武林,四十余岁无敌于两浙,纵横三十载!今日,竟为贪杀一区区朝廷鹰犬、黄口小儿,命丧于此!”
言罢,一道冲天剑气当空炸起,朝进宝的方向直冲而去。
可如今他在阵中,进宝在阵外,相隔逾三十步,如何能伤人?
却只见那股剑意凭地而起,虎啸龙吟般冲霄而上。
似有那无穷的震怒、一腔的不甘夹在这一剑之中。
阵外进宝本在观战,如今直面这一剑之威,直觉五感尽失,动不得分毫。
只是片刻之后,进宝虽汗透衣衫,却毫毛未伤。
黑衣老者仰天长啸:“陆渊!陆渊!好剑!好剑!”
这一剑正是那夜在花轿岭陆渊凌空一剑,鬼哭神泣,老者同为剑客,亲面那一剑之后念念不忘,终在这将死之际似参悟那一剑奥秘,临终破境,才有了这骇人的剑意。
可惜这一剑空有剑意,老者的修为、境界均未达到上三境的水准,那剑意十步开外,便已没了劲道。
然而,这位武林盗魁直挺挺站立,也终于力竭而亡。
只是不知临死之际、悟剑之时,看到剑势尽头的铮铮少年,是否想起当年那个初入江湖、尚未为盗的自己。
好个小子。
良久之后。
长眉僧人似也深感这临终一剑之奥妙,将长棍插于地上,慢慢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从今尔后,江南武林再无‘袖底青龙’之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