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黑道往事（1 / 2）
余南时头一回喝着酒，把自己给喝得脑袋晕乎乎——不对，上次是和盛舜英闹洞房的时候，两杯热酒灌下去，比现在还轻飘飘。
果然，就着小老头故事里的旧酒，加上杯中浑浊的新酒一口闷的感觉，实在不要太爽。
小老头的真名没人知道，但论他的江湖诨名——“杀把子”，那可在当地上了年纪的人里响亮得很！
据金有锡透底，小老头年轻时敢豁出去一身剐，做滚刀肉，对自己下狠手，械斗的时候也冲在前头。
靠着一股狠劲，他在道上把不少人震慑住，拿捏住，惊吓住，最后横行霸道，成了道上不少大佬器重的“头牌杀手”。
说着说着，金有锡也谦虚道：“我那个报仇的事情，是刻意放出去抬身价的，不然我就只能去给大混混们点烟倒茶削水果了。”
“大爷可不一样，敢当街一打三十八，不仅不落下风，甚至毫发无伤！”
小老头成了远近闻名的杀手，几乎把不少罪大恶极的黑老大杀的一干二净，取来的财物也悄悄分发给穷人，反而得到了“侠士”的美名。
后来呢？
后来他被忍无可忍的黑白两道携手追杀，终于在跑到悬崖峭壁后摔了下去，折断了一条腿。
来追杀的人，以为他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便打道回府。
他靠着半山腰上的歪脖子树捡回一条命，又凭借以前攒下的关系，知道西蜀发现了金矿、银矿，打算带着之前挣的本钱去西蜀经商，金盆洗手。
然后，命运就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他辛苦购置的商船遭遇了大风暴。
他孑然一身地被抛入冰冷的大海中，抱着一根破木头飘到岸边，费尽千辛万苦回了家乡。
也许是死里逃生的劫难令他大彻大悟，他对原先嗤之以鼻的“天父天兄”深信不疑，在城里的礼拜堂——南楚独有的一种奇怪地方——干着杂工的活，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转眼，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变成了——
不管见谁都低三下四，满脸堆笑，奉承话拍马屁跟不要钱似的，张嘴就是一堆，没事还给顽皮的小孩发发茴香豆的古稀老头。
平日他确实挺普通的，除了偶尔有当年的黑道兄弟来“听道理”、烧柱香，还会和他寒暄几句。
小老头唯一一次袒露自己的传奇经历，还是在金有锡请他喝酒，把他灌醉了之后。
说完这些，小老头讪讪的，有些害羞了。
余南时知道，那金有锡虽然缺德，但看样子跟他也算熟人，话里话外也是喝酒的时候消遣消遣，总归没有恶意。
反倒是刚才还摇头晃脑、嘴巴里啧啧有声的朴雄哲马上抛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装着稳如泰山，向小老头连敬了好几杯酒：
“今天算小弟走了大运，不仅白吃了大侠一顿酒，还见到了混混里面的老前辈！”
余南时灵机一动，当着真佛不取几句真经实在浪费——为什么不利用小老头的人脉，去游说那些控制着大量水手和船只的黑老大呢？
于是，身为将军的余南时开始套起小老头的话来：
“老人家知道怎么搞到船吗？”
“不知道老人家认识多少地头蛇？”
“老人家肯定也知道不少水手吧？”
“老人家杀孽这么重，不怕遭报应吗？”
说到这些，小老头一下来了精神，两眼放光，整个人的气势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至少不再是个看着十分卑微的小人物了。
他开始痛饮杯中酒，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留着油、挂着酱的鱼肉，用两颗焦黄的门牙，咯吱咯吱地嚼着，满面赤红地开始了自己的高谈阔论：
“原来的山内呀，是三分天下、七雄争霸，群魔乱舞，各说各话。”
“现在呢？黑龙帮和海鲨帮，两大横行于此。”
“说到底啊，他们都是暴发户！那些个什么教主、护法之类的，哪个不是以前把我奉为坐上宾的大佬的小弟？”
“爷爷我翘着腿跟那些大佬把酒言欢的时候，他们还在旁边削水果呢！”
“他们不但开赌场和妓院赚进大笔钱财，更进行着卑鄙的贩卖人口勾当，搞得港口这边乌烟瘴气。”
“想当年那些黑老大也只是靠放贷苦巴巴地过活的，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至于你说的报应呢，信了天父天兄皇上帝以后，我就不怕死了。”
“若是有人放不下，纠缠着来报仇，我这长长的袖筒里，可还塞着匕首！”
听着听着，三位听众无不感慨：有意思极了。
小老头聊到极致，上了头，似乎又回到过去的光辉岁月，大手一挥，喊道：
“将军啊，您要的船只和水手，我就烧一烧七老八十的薄面，亲自上门去和他们讲一讲，如何？”
“咱们各位都投缘”，余南时高举酒杯，豪迈言道，“你们来给我帮忙，亏不了你们，比你们现在不是混吃等死、就是欺行霸道强多了！”
金有锡阴阳怪气道：“不知道有多少军饷，够卖我这条命？”
“我们不发军饷”，余南时认真说道，“只要你能遵守军纪，我们能给你分田地。”
“能换钱就行，反正我这一条烂命，除了武功和水性，就没什么合八字的。”
朴雄哲却把内心的恶念迸发了出来。
他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黑老大们威风八面的大混混做派。
尤其是他见到大混混们，竟然能狂到掌握众人的生死。
在他的脑海里，如果混上了将军，一声令下，几百甚至几千个人就肯为自己赴汤蹈火，往死里玩命，怕是比皇帝老儿还气派！
“小爷我这辈子该干的，就是当万人之上的大混混！”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加入盛家军的邀请。
小老头子果断拒绝了余南时的好意。
“那些该过去的和不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啊！”
最后这一句他拖着尾音，充满了不甘和惆怅！
四人拿上金有锡准备好的刀剑，全副武装地来到了黑龙帮最大的场子——宝客来赌场。
看门的小弟歪戴小帽，上身赤膊，下身腰带上挂着明晃晃的刀。
见他们不是熟客，他正想打声招呼。没想到小老头已经来到赌案前，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往案子上一戳——
“找你们赵亮镐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