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温存(1 / 2)
季雨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梦,梦里的自己站在一个奇异的视角,像一个旁观者,看到了许多上古时代流传的故事。这些故事带给季雨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就好像这些故事曾真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在梦里,季雨看到受伤的黑色巨龙痛苦地嚎叫,鲜血洒落在大陆上,无数沾染上这血液的生物痛苦地死去。
白色的巨大镇石碾压着黑龙的身体,将这黑色的巨龙镇压在世界的边缘,黑龙已经半死不活了,但它依旧在咆哮,嘶吼,吼声里全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怨毒,所有听到这种嘶吼的人都会在夜晚从噩梦中惊醒。
季雨还看到一些更让他毛骨悚然的画面。
周天的诸神都在相互征伐,手臂缠绕金桂花绸缎的兽神埃曼努埃尔将手中的长矛刺入泰坦巨神的胸膛,自己的头颅也被泰坦神的巨斧砍下;头戴荆棘王冠的战争女神和人身鱼尾的海神相互啃食这彼此的残躯。诸神的鲜血将天国染成猩红。
巨大的石棺被秘银锻造的粗大锁链,失落到无人知道的地方。黄金般的巨大眼眸苏醒,它被枷锁束缚,但它依旧能用自己执掌的权柄悄然影响着世界。
梦结束在黄金眼的注视之下,威严的巨眼俯视着季雨,季雨听到巨眼的呼唤:
“莱雅。”
这个名字季雨明明从来没有听过,但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季雨的心头。整个梦里的画面骤然破碎了,诸神和黑龙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古神般的呼唤还回响在耳边,久久不能消散。
季雨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梦实在太过诡异,让突然惊醒的季雨还久久回味在梦中,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不是熟悉的鹅黄色石砖的天花板而是两团被黑色皮衣包裹的饱满峰峦
等等?峰峦?自己躺在哪里?怎么会满眼是别人的峰峦?
季雨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冷静分析了一波,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然后季雨就冷静不下来了。
现在的情况呢,是这样的:季雨正板板正正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但是季雨脑袋下面枕着的,不是自己熟悉的驼绒枕头,而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大腿。
一只手正抚摸着季雨的脸庞,手指轻轻滑过季雨的额头,将他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发梢细心地拨到两侧,手指纤细,手的触感柔软中带着一点粗糙。那是手上一层薄薄的茧,这是手的主人曾操劳过的证明。
手和腿的主人是云娜。
此刻的云娜正跪坐在季雨的床头,用自己的大腿当做季雨的枕头,她的左手轻轻地为季雨整理头发,右手则正拿着一支鹅毛蘸笔,在铺在床头的羊皮纸上记录着什么。金属笔尖和纸面的摩擦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听起来舒适而恬静。
云娜抚摸额头的感觉非常舒服,云娜大腿的质感也十分柔软。经历了刚刚的惊诧,此刻季雨有些恍惚,这种感受美好到不可思议。云娜抚摸自己脸庞和额头的动作,像是亲昵的情人,也像是慈祥的母亲。
季雨没有母亲也没有情人,但这此时的他就是觉得云娜美极了,氛围美好到他想要时间凝固。
虽然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氛围,但季雨还是开口了,他轻唤道:“云娜。”
整理自己发梢的手如同触碰到火苗一般猛地缩了一下,专注书写的笔也停了下来。云娜低头看着怀里的季雨,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但这种慌乱也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她对着季雨道:
“醒了?再休息一会吧,你好像失血很严重,现在还是不要起床走动比较好。”
云娜的声音很温柔,季雨很少能听到云娜说话的语气里有这样直接而丰富的感情。大多数时候云娜就像是一个冰人,说话总是冷若冰霜。
“嗯。”季雨没有拒绝,他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依旧安静地躺在云娜的怀里。云娜默默地注视着季雨,继续用手轻轻梳理着季雨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拿起一旁的湿巾,擦拭着季雨脖子上做梦流下的冷汗。
一种奇怪的情愫从季雨心里涌现,季雨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跳动的速度甚至有些超过了自己战斗时的状态。在季雨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他还没有如此亲昵地躺在一个女性的怀里。他以前和女人最亲密的接触还是用胳膊绞住一个女伯爵的脖子,直到那个伯爵彻底断气。
舒适的抚摸下,季雨很快又一次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没有那些奇怪的梦境,季雨睡得十分香甜。
等到季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云娜已经离开了房间。卧室的床头柜上,一碗黑色的汤药正冒着丝丝的热气。仅凭着汤药传来的香气,季雨就分辨出有银叶花、沙参、长根草等十几种珍贵的药材。
苦涩的香气扑面而来,只有云娜会用这么珍贵的药材,以街区的巫师吝啬程度,让他拿银叶花熬药还不是将他吊死。季雨起身端起陶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味道比想象中的苦涩要淡很多,反而有丝丝的甜味从舌根传来。
“云娜知道我怕苦啊。”季雨默然,看着碗底还没有完全化开的糖,表情有些复杂。
喝完药,放下陶碗。云娜刚好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的手里端着木托盘,托盘上是一些易消化又富有营养的食物。炖驼肉和一碗沙漠小麦熬的粥,还有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姜茶。
季雨这才察觉到自己又饿又渴,云娜走到他的身前,将托盘放下,又端走空掉的陶碗,对着季雨叮嘱:
“吃完了就喊我,我还准备了一些水果。”
云娜没有问季雨为什么会一直到深夜才回家,也没有问季雨为什么他看上去失血过多但身上却没有一个伤口。她知道如果季雨想说的话会主动告诉她,如果不想说自己一切也不必多问。
就好像云娜来到这个家这么多年,季雨也只主动问过她一次关于她家世的问题,云娜逃避了这个问题,季雨就再也没有问过。他知道,云娜想说的时候会主动告诉他。
这是属于季雨和云娜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季雨看着云娜离开的背影,突然说道:
“我被黑雾盯上了,就是那个刺客榜单上第四名的黑雾。他是一只高级吸血鬼,估计活了有些年头了,实力很强,我费了些力气,把他杀了。”
云娜开门的背影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答道:
“嗯,我知道了。”
说罢,云娜走出季雨的卧室,轻轻合上房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胸前端着碗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
她明白,季雨说的很轻松,但从季雨昨晚糟糕的状况看来,这一战绝对赢得很不容易。甚至,季雨可能差一点死在黑雾的手里。排名第四的黑雾不可能是一颗软柿子,更何况他还是古老强大的吸血鬼。
云娜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沙漠雨季的第一场暴雨的猛烈程度超出人们的想象,如同瀑布一般的雨水在关押奴隶的土墙下冲刷出一个小小的矮洞。
铁栏外的三名守卫正就着昏黄摇晃的灯光,一边打呵欠一边打牌。云娜用瘦小的身体挡住矮洞,一直到被关在一起的奴隶和守卫都已经昏昏欲睡,才趁着守卫和其他奴隶不注意,从矮洞偷偷钻了出去。离开充满腐烂气味和粪便臭味的牢笼,一头扎进肆虐的雨幕中。
云娜在暴雨中艰难地走着,漠城的排水系统修建得很到位,但遇到这样的大雨还是略显吃力。地上厚厚的积水汇成水流淹没到云娜的脚踝,狂风携着雨水很轻易地将云娜掀翻在地。街上没有一个人,云娜一寸一寸地在雨水中爬行。
街上所有的窗户都黑着,好像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巨大的无助感顺着暴雨席卷了趴在地上的云娜,她从未觉得如此孤独。
云娜很想放声大哭,但她没用流泪。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要坚强,所以她缓慢坚定地在雨水里爬着。
终于,一间窗口透着亮光的屋子出现在云娜的眼前,那橙黄色的温暖光芒,强烈地吸引着此时又饿又冷的云娜。就好像饥饿的人看见热气腾腾的面包一样,云娜拼了命地朝着那温暖的光线跑去。没有丝毫犹豫,云娜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