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晚餐有鱼(2 / 2)
罗先生好像没有听到,正在专心地喝那碗汤,对他来说,丸子汤比烤鱼要美味得多。烤鱼虽然美味,他却认为里边放了过多的花椒粉和红油。可见,一个人的口味是固定的。
“你刚才说什么?”他才回过神来。
又走神了,不知在想什么。罗太太只好说,“没什么,问你来不来碗红豆汤。”
屋外突然吹来一阵风,把落地窗帘掀开。罗先生的勺子落在碗中,发出咣地一声。
心不在焉。罗太太想到,但她很快装作浑然不觉。毕竟,现在的陈太太今非昔比,她并不担心会发生点什么事情。但还是尽量不要提到的好,不然,就会引发老罗莫名的情绪波动。她相当知情识趣,也决定不和老罗探讨这事是不是陈太太干的,不然只能是没事找事。毕竟,二十多年很快过去,没有人可以重拾从前的感情,虽然她不知道老陆和陈太太的碰面是谁先主动的,但显然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男人,就是这回事。”她暗自想到,五十岁的陈太太可不比三十年前,如果旁有圆润的青葱出现,你猜他们的眼光会从哪一个的身上移不开呢?所以不要试探任何人。
傍晚,陈太太也还没有睡着,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是有人在念她吗?
怎么回事?她起来把灯打开,屋里看起来有点热,夏天并不适合开灯,但是晚上八点一过,天色已晚,的确看不见。
“我其实是一个抓小放大的人。”陈太太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起来,回首过去几十年来,她感到十分地蹉跎,很是衰败。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以前她是何等要强,但要过很多年才知道,只要关键几步拿到分数,做出正确的选择,生活就会平坦、平顺很多,否则要用很长时间来扭转,仍然是事倍功半,没有半点回旋可能。三十年前历历在目,自从和老陆一别之后,她宛如从山巅上凋落,去哪里找工作?可有饭碗?之后几年之类,四处奔波,换了几份工作,但那些都是给别人做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不说,所有的功劳都被人摘了去。又要过上十几年,她出来自己做,渐渐地吃了很多苦头,才步上正轨。但之前对心力的折损却是巨大的、消耗性的。
有一些同学比较势利的,反而过得很好。她低落地想到自己只是在这些年后才看上去世俗些,但一开始,却是不管不顾。有很多家世环境好的,有支撑和助力的,自己却是正眼看都不看。老陆是个才子,一文不名的才子,又有什么用呢?当时他一次次地跑来找自己,那是惠而不费的,不用做出实质性的承诺和付出,真正到了需要付出的时候,却拒之唯恐不及,连想都没有想。
她在不知不觉中想到罗夫人,真是奇怪,自己很多年来都没有念及此人,为何前几天在梦中见到其冷眼?想来蹊跷,事出必有因,只能解释为对方可能也想到自己。
胜利者,罗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胜利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时罗先生还是个少年,一次次地等自己下晚自习,在多人面前提及对她的喜欢之情,但她虽然彼时选择多,却是个正派人,并无半点回应。没有把对方的线放在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反而是君子般的淡如水,没有给其一点想法。
毕业之后才知道,当年的罗夫人每天打好晚饭给其拿过去,红烧带鱼、清蒸狮子头,还有罗先生爱吃的食堂里卖的肘子肉。虽然一开始吃闭门羹,但学生,特别像罗先生这种教育好又要求严格的,还是单纯,渐渐地入其彀中。而其大学教授的家庭随即帮罗夫人在学校谋得一个稳妥的职位,至此没有出过大学校园,过的是一种稳妥、平顺、世事安好的生活。
同时,罗先生虽然在外边做自己的事业,却因为秉性使然,纵然乱花渐欲迷人眼,却不曾在外边有过半点让人失望的行为。
她摇摇头,如果再来一次,也不会选罗先生。然而,这些年的碌碌无为,饱经风霜,却是错在哪里?
错有三处,她倒上一杯牛奶,慢慢地喝着。在他们那个年龄层,牛奶确是个好东西,几乎是优越生活的代名词,特别是晚上入睡前喝上一杯,可以助眠。
首先,如果有风险意识,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老陆,如此一来,就会把风险控制在最开始。好比如果把花瓶放在窗边,如果近期有大风,本身掉下来的概率就是百分之五十,而指望它掉落还完好无损,那就无异于天方夜谭。如果不放在窗前,哪怕是百分之十的概率都不会让它发生。
因为有些人是不会负责的,有些人负不了责。而年轻的男人,还没有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有些人,你能指望他一下子愿意绑在一个人身上?恐怕只是对方在寂寞时认为中规中矩的消遣而已。她看到侄女辈的年轻女孩陷落在粉红色泡泡中时,总是恨不得把对方拉过来耳提面命:“你最好的时光就这几年,他对未来有打算吗?还是脚踩西瓜皮?他愿意对你负责吗?还是从来未有长期的安排?”
其次,现实,早点看清这一点,要比几十年后的现实来的有意义的多。穿过时光的层层烟雾,陈太太好像看到那个年轻而又瘦弱无比的自己在深夜中走过来。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一个踏实稳妥的丈夫是很关键的;与此同时,还有一份有前景且稳妥的工作。这两个基本点一到位,就会少很多颠簸。否则,就如同在泥泞地中艰难地步行。
她想到一首很古老的诗歌,“从孙子仲……我独南行。”别人都去修城墙,诗中那人却去参军,独自往南走去。意境深邃,没有半点办法,落寞又无助,之前的承诺却也无法兑现。
哪里有承诺呢?
陈太太站起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得更加紧一些。不知最近是不是有些疲倦,做任何事情都拖沓的很,提不起精神来。看来不应总想来想去,想的多了,越想越觉得不妥。
天色已晚,她还是决定尽快入睡。说起来也奇怪,她并没有一刻想到老陆,在之后的岁月中。既然时间点已过,也就不做多想,但说出来谁会信呢?
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各人的选择。陈太太把杯中的牛奶喝完,集中精力准备睡着。在梦中,她再次看到罗夫人,穿着一件中式袍子,充满着阔气和衣食无忧的优越感。
“真是奇特,我不要梦到你。”陈太太心里想,“平日里根本不会碰面,你有你的高贵生活,我在海滨小城,谁也不会主动联络谁。再说,我也不欠你的呀,没有谁和你的罗先生主动说说一句话。”
但对方走过来,好像坚持要和她说些事情。
“是什么呢?老陆的事情吗?我不关心,没有关系。”陈太太也是在几十年后深刻感知到所谓层次是怎么写的,当年的同学有的成为大学教授,住在城中视野最开阔之处,水岸环绕,他们还能有握手的机会吗?明显没有。但这是很无谓的事情。
她转身走开,在梦里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