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三章 看过地狱的眼睛(2 / 2)
“饿了吧,走,带你吃好的去!”
两人一起去吃了个旧有名的老厂苦菜和蘸水卷粉,跟蒙自的米线是一根一根的不同,个旧的卷粉被切成手指般宽窄,一堆堆用筷子撮起来,放入事先调好的蘸水中,再夹起来吃,卷粉凉滑爽口,味道酸中带咸,辣中有甜,十分好吃。
胡承荫和马春福一边吃,一边聊起天来。
“马大哥,你之前一直在说尖子,什么叫尖子啊?”
“看来你是啥也不知道啊!我好好给你讲讲啊!你知道‘个旧’为什么叫‘个旧’吗?”
“在罗倮话里,‘个’是‘矿石’的意思,‘旧’是‘真多’的意思,‘个旧’合起来就是‘矿石真多’!你说的这个尖子呢,其实就是产大锡的锡矿,这儿的人,把采矿叫做‘办尖子’,也叫‘办厂尖’。这尖子和尖子还不一样,有的大塃埋得深,需要人工挖出一条矿道进行开采,这种尖子就叫硐尖,有的大塃埋得浅,把上面的草皮铲掉,大锡就露出来了,采这种矿的尖子就叫‘草皮尖’,也有的人运气不好,没挖到有大锡的硐尖和草皮尖,就跟人家有矿的厂尖收购矿砂,找一堆壮劳力揉洗,把原矿石整洗成精矿再卖出去,赚得就是个加工费,这种尖子就叫做‘买塃尖’,其余的还有首尾尖、拣小塃等等,说了你就记不住。你就记住,这个旧城外的尖子虽多,可不是个个都好,有的塃大锡多,成色也好,有的塃就不行,采出一大堆石头,最后只能出一点点锡,白忙活!谁要是挖到了‘大塃’,后半辈子可就不愁喽!”
“这大塃谁先发现就是谁的?”
“按理说,是这么回事儿,可这个地界儿往往是谁有这个和这个谁就有理。”
马春福比了比钞票和拳头的手势,脸上露出一种苍凉怨愤的神色,却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他放下碗筷,正色道:
“后生仔,你是个好后生,听大哥一句劝,吃完了这顿饭,回去吧!”
“不行,我还得找我哥呢!”
“还找什么啊,说不定你哥都……”
马春福说到此处,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胡承荫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个一身脏污,右臂和左腿上一片血红的男人跑到他的面前,他的胳膊和腿显然已经中枪了,鲜血滴答滴答地流向地面,他却全然不顾,依旧一瘸一拐地挣扎着往前。
“砰!”
胡承荫眼睁睁地一颗子弹打中他的头部,他睁着眼睛,好像所有的提线被瞬间松开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空洞无神的双眼来不及合上,正好看向胡承荫的方向。
巨大的恐惧让胡承荫吓得无法呼吸,动弹不得,他很想叫,发现自己叫不出声,这时候马春福伸过来一只手臂搂住了他的肩膀。
“别看!”
胡承荫却无法把目光移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举着一把手枪走了过来,他用脚踹了一下那已经死去的男子,似乎是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他转头看向胡承荫这边,马春福低下头,用手在胡承荫的后脑猛地一推,因为毫无准备,他的头结结实实撞在桌板上,口腔里充斥着铁锈的味道,脸险些溺在面碗里。
等马春福把手松开,胡承荫用手擦去唇边的血污,转头一看,那得意的“凶手”早就不知所踪,胡承荫再看向街上,尸体竟也消失了,只留地面的一摊残血,昭示着曾经刚刚发生的惨剧。
胡承荫缓过神来,发现街上的人毫无一异样,依旧埋头做自己的事,马春福见胡承荫饱受惊吓的样子,一声冷笑:
“这就吓坏啦?在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一点不稀奇,你见多了就习惯了。”
“为什么?他干什么了?”
“他?谁?哦,你说那个没气儿的啊,还不是想跑被发现了嘛!没发现他脚踝上都烂糊了嘛!肯定是跑了不止一次两次了,那厂丁估计是嫌麻烦,索性就给打死了。”
见胡承荫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马春福叹了一口气,把胡承荫的头扭过来,逼着他跟自己对视,胡承荫觉得那是一双看过地狱的眼睛:
“后生仔,刚才这档子事儿我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个旧确实是个金窟,对于砂丁来说,却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你一旦干了砂丁,进了尖子,签了卖身契,就再也出不去了。现在我问你,你还想干砂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