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灯独照，光耀满室（2 / 2）
或许那才是绝大多数看似潇洒的江湖人背后的真实，是恩恩仇仇、人情世故、迎来送往，交织起来的一辈子。
但青衣小童齐舜卿，惟愿自家公子，能更加潇洒几分，一生都是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
长安城，长乐宫。
天子宫室，非壮丽无以重威，殿宇众多，琳宫合抱，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无非三处。
一者是乾元殿，是帝王举行大典的所在，也是长乐宫最宏伟的一处殿宇，以示帝王威仪；
二者垂拱殿，帝王朝会所在之地，在民间俗称金銮殿；
三者便是紫宸殿，即御书房，是帝王处理奏章的“内朝”。三座大殿中，紫宸殿规模最小，却是大齐朝廷最核心之处所在。
垂拱殿内有资格上朝议事的文武百官，半数以上根本没有涉足过比垂拱殿更进一步的深宫。
其余曾经更进一步的臣子，大多也只是在偏殿中接受过一次两次帝王召见，真正能走进紫宸殿议事的朝臣，不过双手之数。
而就连这寥寥十人，其中也有大半不知道，三百年前长乐宫修筑之时，紫宸殿是整个长乐宫除去宫墙之外第一个耸立起来的建筑，可以说整个长乐宫都是围绕紫宸殿这颗定盘星营造的。
而这群星拱月的紫宸殿，其实存在的意义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掩饰某个皇室隐秘。
这一日，大齐帝王李御正，屏退左右，甚至包括猩红蟒衣的天奴曹德深，随后亲手拨动了紫宸殿龙书案下一处隐秘机括。
一阵流光一闪而逝，是一座护佑整座紫宸殿的禁制大阵启动，此阵禁绝内外，即便是当今太后殿下亲至，也叩不开禁制大门。
而如果有人想要尝试破阵，禁制大阵表面上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除去固守之外连象征性的反扑都没有。但一息之内，破阵之人便要直面冲霄榜上天下第三的那位长安守门人的雷霆之怒。
禁制启动，李御正坐上龙椅，闭目默念心决，耳畔机括响动，气机鼓荡，再睁眼时，已经出现在了地下极深处。
紫宸殿的地下，是当年大齐开祖不惜代价营造的宏大地宫，比紫宸殿本身还要大上数倍，只是除了规模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像“宫”的地方。
这里并非供帝王暗度陈仓的享乐之所，没有醇酒美人，没有笙管笛箫，甚至没有一把舒适的椅子。四周全部是阴冷坚硬的石壁，半点壁画也无，素净胜过墓室。
唯有长明不熄的灯火，昼夜照耀。
炎黄灯火！
传说中象征着中原王朝兴衰国祚的奇火，历朝历代都将其奉为国宝，供奉于太庙之中。唯有大齐，立国之后便将这炎黄灯火藏入深宫。
有人传说此火已经轶失；有人说这根本就是历朝历代杜撰出来表明正统地位的虚假国宝；还有人说这奇火是被大齐帝王中饱私囊，拿去炼化以求长生了。
然而这世上仅有寥寥数人知道，炎黄灯火好端端的在紫宸殿地宫之中，已然长明三百年。
而此火被供奉在此处的原因，更是能惊倒世上无数人。
大齐诸位帝王，只是将其当成了一盏永不熄灭、照物无影的长明灯，照亮这原本应该幽暗无比的地宫！
炎黄灯火的光芒之下，无论何物都不会留下阴影，一灯独照，光耀满室，还能祛除地底返上来的湿气。
而地宫中被照耀着的，是天下九州并海外诸国帝的堪舆形势图，熟铁打造，上走铜水涂大漆。铁图之广大，胜似一家三进庭院！
东至东海碧波天和倭奴四岛；西至西域之外的狮驼国等大食诸国；南至南疆之南、安南都护府边境向南数百里；北至极北苦寒之地和北海。
这无与伦比的堪舆图，是墨家某一代巨子率领无数匠作大匠，耗费数载光阴所营造的。依照地形有高低起伏，细致入微，标注着所有城池、世家、宗门所在，甚至连千户以上的村寨都有标注；依照郡县区划，堪舆图板块分离，只需按动机括以钢线铁链吊起某处郡县州府板块，便能露出其下对照板块样式分隔成的藏书柜。
其中藏着这处郡县州府千年以来的详细档案，风土人情，户籍方志，武人修士，史上轶事，历史沿革，乃至批注的治理之法，分门别类码放整齐。
巧夺天工，耗尽工部户部一代人心力。
铁图上空，是传承自上古的顶级架阁库形制，高高的悬吊书架上还有无数作为补充的档案卷宗，官吏、武人、百家修士、世家、宗族、高僧高真、士绅、隐士、读书人，乃至天上天人，无所不包，浩如烟海。
同样可以用机关术和阵法操纵，想要调出某种档案，只需要扳动几个机括，再隐秘的人或事，在炎黄灯火之下也是无所遁形。
皇图根本，天下形势，知己知彼，万无遗漏。
同样是顶级架阁库，当年那位写出五千言的道祖枯守半生的天子守藏阁，以及当今的大齐皇史宬，都没有这般布置精巧，包罗万象。
这便是大齐皇室传承最久远也是最大的隐秘——铁图地宫。
负责整理、增删此处浩如烟海的档案藏书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掌握满城气运与皇室隐秘的长安守门人；第二个，是雄霸天下第一之位二十余年的大儒长孙无铸。
能够进出地宫的，通常也只有当今天子和这两位大齐巨擘，最多再加上一位“帝者师”太师陈悬。
就连为大齐李氏守国运的升玄先生，以及潜邸储君李承隆，都未曾涉足此地。
而如今，这里出现了第五个人。
是李御正亲自请进皇宫的一位中年男子，此刻他身披玄白两色广袖大袍盘坐在铁图之上，挪开铁图黔中道板块，肆无忌惮的翻看着其中的皇室不传之秘。
李御正压下心头如野火般肆意流淌的烦躁，整了整衣冠，温言笑道：“先生，可有指教？”
摘星楼冲霄榜上位列天下第五的鬼谷神生，此刻抬起双眸，露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
他面色古井不波，看不出一丝悲喜。
“我纵横家的不肖师弟，给李家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