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古意苍莽，巴山凄凉（2 / 2）

开梁九老，各灭一国，而后九路合一路，百万大军携赫赫声威，一齐南下飞渡天堑广陵江、踏破南陈与西吴八十万联军，则天法地，混一华戎，天下重归一统。

然而谁都想不到的是，看似国祚旺盛的大梁帝国，第二任皇帝杨大业却常年胡作非为，既穷兵黩武、肆意挥洒士卒性命，又奢靡无度，九下江南，终于惹得天怒人怨，普天之下兴起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处烟尘。

小春秋时偏安北方一隅的燕国也宣布复国，不成想不出两个月，一夜之间城头变幻大王旗，权臣篡位，是为大齐。

大齐开国皇帝雄才大略，更胜过大梁开祖杨充庭，自渔阳郡起兵数年间网罗天下英豪，有凌烟阁二十四将，尤其是柱国四枪开祖：透甲缕金枪杨令公、錾金虎头枪高臧用、五钩神飞枪罗彦章、龙胆亮银枪赵瓒，以及“鞭锏分立门两侧，镇压扉外无尽魔。”的凌烟将秦冲斗、尉迟指麾！

秦冲斗每逢大敌，常孤身入万军之中斩杀敌将，尉迟指麾执槊随齐王左右，齐王亲身作斥候入敌营，得以百万军中闲庭信步，如同游逛自家花园！

终于在大梁皇宫杨树尽败、玉李绽放之时，齐王挟席卷天下之势入得洛阳城，把开梁九老中硕果仅存的素王殷照五花大绑扔到二世皇帝杨大业面前，赐其三尺白绫自死。齐王执木剑以定天下，踏歌而问鼎，大赦封赏的榜单之中，便有协助大齐铁骑剿灭六十四路烟尘之二的恭州民军。

故而大巴山山脚下，至今还有数块三百年前立下的石碑，用以标明恭州界限。

终于看到了恭州界石，舟车劳顿数日的一行人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车马避开村落，向山中驶去。

一入巴山地界，众人便感受到一股仿佛来自远古的苍凉之意，完全不同于终南的仙气、长安城外骊山的帝王气。全身剧痛到有些麻木的铁铗感受着这股荒蛮苍凉的气息，好像置身于上古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古战场，又好似荒兽大妖盘踞的远古深山。

这种感觉让铁铗颇为诧异，自己一个武道五重楼武人都能依稀感受到这种不同凡响的气息，这大巴山竟然如此邪性？

他伸出手摸了摸身旁叠放的一对量天尺，默念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就好。

从半日前开始，后车尾部便绑上了两大捆树枝，将马蹄与车辙印记掩盖下去。

这大巴山仅有几处山口较为热闹，此处偏僻，这种两轮间距足有一丈的头号大车不多见，消除车辙印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而为之。

玉人绣春把车缰交给藕丝，骑上醉春风在前方开路，绣春、织秋、藕丝、垂幕、裘暖等几人其实都是会骑马的，按自家公子应东楼的说法就是，连骑马都不会，灵性不够就别进我庆云府，别给本公子都染上你们的傻气。

可入门之后，莺莺院十二名侍女却几乎都没有什么骑马的机会，连擅打马球的绣春、织秋平时都只能徒步打打捶丸解闷，因为应东楼振振有词：

“女人家不是不能握刀，只是握刀握久了，虎口长了茧子一只玉手就不能如柔荑如凝脂了，岂不可惜？本公子可是听行伍中那些个女将的夫君们说，他们家的娘们屁股都被马鞍磨糟了，硬的像石头似的。你们几个可不准这样，万一哪天本公子心血来潮临幸你们，掀开裙子一看结果臀瓣比马鞍还硬，岂不是倒胃口？”

如今绣春可顾不得这许多，公子散失，铁铗负伤，连齐舜卿那鬼头鬼脑的小滑头都拼到周身浴血昏死过去，自己再不担起重担来，这一行人出点什么闪失，再见到公子都没脸活着了。

玉人绣春、玉楼奴织秋，出自大齐皇家教坊司，却不是如琴棋书画四大丫鬟那般出身清流、修习歌舞技艺的卖艺女，而是受过特训的专职“随扈”，高门大户将她们买回去，既能装点门面又能保主人自身周全。

与应家莺莺院其他出自教坊司、被应东楼挑选进府的美婢不同，绣春织秋两姐妹是出师之后自行来到庆云府毛遂自荐的，本以为入得庆云府就算不用侍寝也得日夜守护公子左右，没想到应东楼对内宅之中十二名丫鬟都是怜爱有加，说侍卫扈从的工作是武人铁铗的，你们俩别抢人家饭碗。

于是只让两姐妹做些洒扫庭院的活，内宅之中又没有多少草木需要打理，落花落叶更是少之又少，两人每日都不免无所事事，甚至开始在主人家养起了猫狗。

也正因如此，直到这次出门投师之前，绣春织秋两姐妹都未曾真正有什么用武之地。

甚至在前些日子终南溪涧畔大青石上遇珠人时，二人也得了齐舜卿一声心声告诫，并未全力出手，只要最终护住公子不死不残便可。

二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那一夜不知道被什么术法蒙蔽，竟然没能发现庭院中那一场近在咫尺的生死搏杀，导致铁铗与齐舜卿两人俱是身受重伤，那一日天光大亮，二人出门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若苦海的自责与悔恨。

以及……深藏在苦海之底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