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粉楼台来买笑，酒香衣衫薄（2 / 2）

目前唐明杰已经着手准备编撰扬州、姑苏、大同、锦官城等地版本的《食为仙》，据说各地酒楼饭庄多有在柜台内侧准备小胖子画像、准备第一时间认出这灾星亦是福星的家伙，方便后厨准备特供菜。

两位都是前些日子探望过应东楼的，此时再见格外亲热，袁次云在四狂中排名垫底，但此刻见了应东楼，立刻猖狂大笑不止，好像屋里的陈昭陈大少与他的排名是颠倒的一般。这位酒徒浪子在品评天下酒酿一途上造诣颇深，又工于寄酒词与花间词，尤擅《摸鱼儿》、《望江怨》、《谒金门》、《虞美人》。常醉酒之后诗兴大发，挥大毫于酒楼壁上，早年酒楼都习以为常，店内都有专门提诗用的粉壁，写完隔几日涂抹掉便是，后来袁次云酒徒浪子的名声传了出去，更位列长安城纨绔子弟四狂之一，再书壁时，店家都忙不迭地求其盖上随身“放情诗酒”闲章，与李长庚、徐庶人等大才子的手书一同留作酒楼收藏与招牌。

要论起来，袁次云和应东楼这两个家境都称不上一流的纨绔子弟反倒是四狂里最不负“狂”名的，应东楼是纵马闹市、带剑登城入宫、原野游猎；而袁次云则是动辄醉卧道上、白日醉酒狂笑高歌、行吟寄酒豪情词。陈昭爱美人好歹是在暗室之中，这么多年只有一次最出格的是街上与美妇对面相逢，眉目传情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扛在肩头打道回府，留下个“与街上美妇皆有缘”的“美名”。这两位大爷则是光天化日之下做尽荒唐事，有时还互为帮闲捧臭脚，这么些年没被人替父教子打断了腿真是奇迹，该给大齐昼夜操劳的日夜游神记上一功。

故而两人格外投脾气，见面就是一个三碰杯，还额外多了一套手势，应东楼一晃掌，意为“如何评价？”

指的自然是陈昭怀里的花月娘。

袁次云很快回了个大指、七九九，意为“上品、面容七分、身段九分、媚态九分”。

食为仙唐明杰打开不离身的铁纹鸡翅木食盒，取出两碟九层糕、水晶肴肉，都是名家出产、且最欢楼所没有的，小胖子口才虽好但干活之前绝不废话，不把兄弟们的舌头伺候好了决不罢休。

往日一行人出游，向来是应东楼策火龙驹挺剑开路，玉面鸦鬓易如琢、江南弄珠客吕留侯两位美男子负责用俊俏面庞效法潘安招摇，吸引街上女子妇人，陈昭坐镇中央稳坐钓鱼台，袁次云高歌狂笑引人侧目，一路杀进酒楼或者流金淌银的销金窟。

然后唐明杰结合各位兄弟的口味与这店家所擅长的招牌菜肴敲定菜谱，袁次云再依据小胖子的菜谱选出佐菜的酒酿，陈昭负责调戏老板娘与歌姬舞姬，或者挑选分派秦楼楚馆里的姑娘，易如琢、吕留侯和小公子谢寰三位负责埋头吃。

一行人着实是让店家又喜又怕，喜的是这一伙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指不定就付出数倍银两买单，谁要是高兴了留下墨宝也值不少口碑，怕的是但凡酒菜有一点点失了水准，唐明杰袁次云的狗鼻子灵舌头都能分出来，继而搅闹得客人四散鸡犬不宁。

后来陈昭充军出关，四狂八少没了坐镇中央无极土的主帅大将，不免有些疏远，开始隐隐以应东楼为尊，现在为了不让陈昭心里猜忌，袁次云唐明杰联袂来最欢楼找陈大少聚聚，没想到正好撞见应东楼也在，四人重聚，立刻冒出许多教花月夜和两个西域舞姬摸不着头脑的暗语与手势。

什么“花魁是否是十之一？”、“曲径通幽否？潺潺流注否？”、“桂子大小色泽？”、“双子比翼否？”

有些应东楼帮忙答了：“问过鸨子，是新苗，大哥尚未与之同罗衾。”、“兄弟我近日已经登楼，目力有所长进，观其应当是中品大小，色泽清浅。”

最后一个问题只能是陈昭自己回答：

“你们要是不来的话，恐怕就是今晚了，你们来搅局，要不一人带一个回去？”

袁次云狂笑，唐明杰腼腆忍笑，花月夜勉强猜到四五分，心中佩服这几位不愧是帝都长安的第一等膏梁纨绔。

两位西域舞姬则是几乎一点都不懂，看着莫名其妙发笑的几人只得勉强赔笑，内心不由得感叹中原文字真是千变万化皆天机，博大精深矣。

谈到应东楼如愿武道登楼，几人又是一阵祝酒敬酒，陈昭还上下摸索，找出一柄小巧剑符交与应东楼作为贺礼，此物是防身之用，拇指大小，蕴含纯粹剑气，与吃猫鼠乞伏莫侯那可吸纳万千剑气的金铁鞘类似，不过品轶要相差不少，承载一缕剑气便是极限。袁次云送出手掌大小的一坛自酿美酒，自名“潋滟”，袁次云这酒徒自夸此酒不输醉仙楼的特等太白仙酿，普天之下还不曾有几人喝过。

唐明杰额头冒汗，身边实在没带着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差把铁纹鸡翅木食盒送给应东楼了，应东楼笑骂道记过一次，先欠着，回头淘点靠谱的新奇菜谱给庆云府内宅大厨魏味送去便是。

笑闹多时，袁次云谈起户部一国计相谢自然的小公子谢寰，这孩子在四狂八少里属于资历最浅的，雏儿一个，酒量也不行，骑马游猎亦是成绩平平，靠着老爹宠他这个幺儿才跻身八少之一，出手阔绰，早些年玉面鸦鬓易如琢、江南弄珠客吕留侯他们几个花瓶天天拐带谢寰出门挥金，忽悠小公子买单，几乎都快成了谢寰的帮闲。

不过最近他那掌管一国财货的老爹谢自然终于下定决心棍棒教子，把谢寰禁足家中用功读书，每日一考校，过不了几位先生的关隘就要受罚，跪祠堂挨板子一个不少。

陈昭道：“对，前段日子他去见你，还是抱着他家书塾先生的大腿哭嚎了好一阵才得的假，师生两人瞒着谢自然，结果被那谢尚书发现了，大发雷霆，差点把师徒俩的腿都打断。”

应东楼挠挠头：“我去登门赔个罪的话，不至于挨打吧。”

袁次云道：“不会打你，但是把你送走之后小寰子怕是又要跪祠堂了。”

应东楼苦着脸：“那怎么办，不当面赔个罪，愚兄我良心不安呐。”

陈昭笑道：“补偿给我吧，小寰子那边我给你出个主意。”

他一指小胖子唐明杰：“让胖子去，就说给小寰子送点吃的，糕点里塞个你应大公子的亲笔帛书，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这回轮到埋头品尝最欢楼自制蜜饯的食为仙唐明杰跳脚了，他涨红着脸喊道：“不行，大哥你是不知道谢尚书，人家掌管一国财货，是绣衣郎关注的重点，最熟悉的就是各种明里暗里的行贿方式，眼光毒的像五步蛇，别说糕点里塞东西，就算在食盒里藏一根金线他都能查出来。”

应东楼思索片刻：“有办法了，我去办。”

几人也不再追问应东楼想到了什么方法，反正玩砸了不过就是谢寰多跪一会祠堂嘛，那小子早就熟能生巧了。

花月娘是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合欢宗，相传祖师为千年前的玄女、素女两位女子，以房中术求长生，与西蕃修明妃一道的欢喜寺并称。常年为权贵与风化场所培养媚猪、瘦马、通房、侍妾、风尘，除去宗主长老、嫡传弟子和教习嬷嬷之外，山上尽是此等女子。

合欢宗玄牝峰，乃是合欢宗正宗所在，花月娘六岁入玄牝峰，经由数位教习嬷嬷调教十年，在合欢宗内也算是拔尖的绝色尤物，位列蜜蕊顶十二祸水之一，不然也不会被泾渭八水五大勾栏之首的最欢楼重金买来。

与她姿色媚术相仿的同门师姐，有的在扬州做了二十四桥总花魁，呼风唤雨；有的被晋商票号巨贾娶做正房，执掌巨万财帛；还有的被封疆大吏金屋藏娇做禁脔，享尽富贵。

花月娘本以为，以自己的天资与苦修十年修得的媚功，即便在长安城也能如鱼得水，把那王孙公子个个哄的神魂颠倒，要是运气好，再由最欢楼运作几番，没准还能邂逅微服出宫的某位皇亲皇子，略施手段做个王妃甚至后宫婕妤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谁知道来到最欢楼之后，除了首次出阁亮相时荣登花魁，并成功与一位绸缎庄庄主云雨一夜之外，尽碰软钉子。先是媚术用了六七成，大纨绔陈昭几乎毫无反应，甚至还自带舞姬来砸自己场子，后来接连而来的这几位名震京师的膏梁子弟，也几乎不对自己怎么上眼，尤其是那个最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唐明杰，一双眯缝眼只在桌上蜜饯酒菜上下功夫，看都没看自己几眼。

然而下一刻，方才还在暗自恼怒的花月娘愈加惊恐，因为陈昭已经拱手将自己让出。

四个纨绔子弟默契地分别捉住自己的四肢向四个方向拉扯，那号称应东楼还抽出手来挥袖将一桌狼藉杯盘一扫而空。

合欢宗祸水就这么被放置在八仙桌上，玉体横陈。

四个人四只酒杯，在花月娘微微起伏的平坦肚皮上三碰杯。

有那么一刻，花月娘觉得这四位不应该是什么纨绔子弟四狂八少，而应该是什么隐秘教派的教徒，对自己价值千金的部位毫无兴趣，却准备剖出自己的心肝做什么献祭邪法。

合欢宗玄牝峰女子修士花月娘，在长安城泾渭八水最欢楼放春亭，受到了生涯中最大的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