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良心不再(2 / 2)
“已入彀中。”士异回答道。
“大敌未除,不料却又先损一义士。”李儒垂下头,似乎在微微默哀。
“先生当时应诺三千金与张小郎,无凭无据,可有想过事后拒付?”士异忽然问道。
“当然不会。”李儒呆了一呆,“我隐学何等地位名望,岂能毁弃于区区三千金?”
士异暗想,三千金却不是区区……
李儒见她模样,知她心中不信,说道:“事成之后,别说三千金五千金,便是索求三五万金,亦有朝野诸多贵人愿意接盘买单,我有什么担忧的,要赖掉师兄这笔家族救命金呢?”
“既然如此,先生又何必难过?张小郎尾随我等,救助伍宕司马,已彻底背离双方约定。便是一剑诛却亦不为过。”
“唉!一剑诛却,何其难也!你身上没有杀机,才能乘他不备,以陷阱困住他。想杀他,奉先直接偷袭都做不到……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是我一时漏算,没有把三千金的事当面说清,或者师兄因此生疑而反复?”
李儒点头沉吟,他当然想不到,张简只是因为他叫李儒,所以从头到尾根本就不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的任何一个标点符号。
“只是张师兄洛阳豪徒,一年来我曾借张令君之手试探他的志向,为人至孝而爱财货,不分好歹,无论善恶。这么一位贪利乏义之辈,不想今夜三千金亦不能收买,此事十分古怪。难道是因为我们逆天行事,所以失道寡助么?”
士异道:“侍讲勿须多虑。汉室无我隐学,必亡。我等为救社稷而荡涤世间污秽,并非悖逆无状,反而是苍天正道。”
李儒闻言,虽然惯性般点了点头,但沉思片刻,脸上依然满是郁闷和疑惑。
“袁绍以师兄父亲的性命,勒索两千金之巨,他又别无敛财手段,我等稍加援手,本也正常。可是他……真要为心中大节而不惜尽毁孝悌信诺?我居然会猜错了师兄这么一个耿直的侠徒,岂非吾之所为……真为天道所忌?”
士异没有回答,但李儒同样一件事反复述说两遍,显见内心怨念之深,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看来,文优先生与张小郎虽是初见,却早有同门情分羁绊,才会令他这般放之不下。
士异心底泛起莫名的不安情绪。文优先生向来意志绝然,运筹自若,此刻眼看决定性的大事将要全面展开,如此执着失态实非妥当。
“先生勿忧。张小郎机警善变,那瓮阱就算能困住他,却杀不了他。若先生有意,我这就去放他出来。”
“这就不必了。他虽是我共尊一师的师兄,却不是我志同道合的同袍。他学他的墨子术,我行我的纵横道。让他暂留瓮阱之内不来碍事最妥,且不用理会他。”李儒摇头,神色一肃,“士女如此顺利,可见芲天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纵然斧斤加首,利箭穿心,吾等也当舍身赴难,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此刻思绪整顿清楚,言语立时恢复了平日的犀利,不再继续纠结。
看看士异,李儒忽然问道:“当你剑刺伍宕,稍偏些许,略深寸许,就可致其于死地,却为何最后饶他一命?你也手软吗?”
“并不是手软。我一剑剖入他肝脏,他已经没气力逃离,若无意外必然死于秘道之中。”士异答道。
“事实上就出了意外——我那师兄差一点儿救了他出去。”
士异忍不住看对方一眼,很想问一句射杀伍宕的到底是谁?转念一想,终于还是忍住。
“我并没有见责士女之意。”李儒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辩驳,“唉……其实我和你一样,面临如此艰难危局,内心亦不可能一直充盈鼓荡,也会有潮落胆寒之时。”
“良心不再,唯有坚守!”士异微微鞠躬行礼,她已经完全理解了李儒的彷徨和坚持。
“最后的坚守吗……”李儒目光越过士异,仿佛看到她身后张简、伍宕等人的影像,过了好一阵儿,才轻叹数声,好像在惋惜那些先行退场的志士。
他转回视线,重新回到士异的脸上。
“接下来事关大局成败,不可轻忽。夜已深沉,你先抓紧休息,勿要露出破绽。明日……不,今晨食时正时,行动即刻开始。”
东汉时,一天分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脯时、日入、黄昏、人定等十二时辰。
食时正时,就是早晨8点,距离现在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