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之战（1 / 1）

六月，晋、楚两军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想开战。邵至说：“韩之战，惠公不能凯旋。箕之战，先转不能回来复命；邲之战，荀伯不能同楚军纠缠，这都是晋国的耻辱。你也看到过这些事情，今天我们如果再躲避楚军，更增添了耻辱。”范文子说：“我们的先君之所以屡次征战，是有原因的。秦、狄、齐、楚都是强国，如果我们不尽力征战，子孙就将被削弱。如今三强都心服了，敌人只有楚国。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内外无忧。我们不是圣人，国外安宁，国内就会生出隐患。何不放楚国一马，将他们当作是引起戒惧之心的外国呢？”

六月二十九，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楚军在清晨逼近晋军，陈列军势。晋军的军士都很担心，范文子之子范宣子跑进营帐，说：“把灶都填平了，在军中摆开阵势，使队伍间的道路宽阔一些。晋楚都是上天眷顾的国家，担心什么呢？”范文子拿着戈矛赶走他，说：“国家的存亡是上天决定的，你一个小子知道什么？”栾书说：“楚军轻率无备，我们应该固守营垒来等待时机，楚军三日之内必然退却。退却时追赶他，一定获胜。”邵至说：“楚国有六处弱点，我们不能错失良机：他们两位统帅相互仇视；楚王的亲兵都是旧家子弟；郑军摆开阵势却不严整；楚王带来的南方蛮军没有列阵；楚军布阵又不避忌讳；他们军中的士兵互相喧哗，两军相遇后更加喧哗，各自想着后路，没有人有斗志。旧家子弟不是精兵良将，晦日布阵犯了大忌，我们必然战胜他们。”

楚共王登上兵车，瞌望晋军。子重让太宰伯州犁侍立在楚王身后。楚王说：“战车左右驰骋，是怎么回事？”回答说：“召唤军吏。”楚王说：“都聚集在中军了。”伯州犁说：“正在一起商议计策。”楚王说：“帐幕拉开了。”伯州犁说：“在向先王占卜。”楚王说：“帐幕撤下了。”伯州犁说：“将要发布命令了。”楚王说：“非常喧嚣，尘土飞扬起来。”伯州犁说：“将要填平饭灶出发了。”楚王说：“都乘上了兵车，但将领的左右又拿着兵器下来了。”伯州犁说：“是在誓师。”楚王说：“要打仗了吗？”伯州犁说：“还不能知道。”楚王说：“将领的左右又拿着兵器下来了。”伯州犁说：“是在祷告。”伯州犁将晋厉公亲兵的情况告诉楚王。苗贵皇在晋厉公身边，也将楚王亲兵的情况告知他。晋侯左右之人都说：“楚军有国士在，而且人数很多，不能阻挡。”苗贵皇对晋侯说：“楚国的精锐，全是他们中军里楚王的亲兵。请您分精锐进攻他们的左右翼，再集中三军进攻楚王的亲兵，一定打败他们。”晋厉公进行占卜，卜官说：“吉利。是《复》卦，说：‘南方的国家窘迫艰难，射他们的王，射中他的眼睛。楚国窘迫危急，楚王受伤，楚国此时不失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晋厉公听从了。

有泥沼在前面，于是晋军兵分两路，避开泥沼。步毅为晋厉公驾车，栾碱做车右。彭名为楚共王驾车，潘党做车右。石首为郑成公驾车，唐苟做车右。栾、范率领家族军队保护晋厉公前行，陷入泥沼之中。栾书想让晋厉公乘坐自己的战车，他儿子钱说：“栾书退下！国家有大的责任，你怎么能全部包揽？侵夺别人的职责，是冒犯；丢下自己的职责，是对主君轻慢；离开部下，是触犯军令。有这三个罪行，是不能触犯的。”于是把晋厉公的车驾推出泥沼。

五月二十九日，潘旭的儿子潘党同养由基将锐甲堆在一起射箭，穿透七层。有人拿这个给楚王看，说：“国君的两个臣子这样厉害，对于打仗还有什么担心呢？”楚王怒道：“真是耻辱。明天早晨交战，你们会死在这种技艺下。”吕锜梦到射月，射中了，自己后退陷入泥沼。他为这件事占卜，说：“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必然是楚王。射箭命中他，自己后退陷入泥沼，也必死。”等到打仗的时候，吕锜朝楚共王射箭，射中他的眼睛。共王召唤养由基，给他两支箭，让他射吕锜，一箭正中脖颈，吕锜伏在弓套上死去。养由基拿着剩下的一支箭复命。

郤至三次遇到楚王的军士，见到楚王，必然下车，脱下头盔，飞快地前行。楚王让工尹襄用一张弓慰问他，说：“现在战事激烈，有一个穿着浅红色军服的人，君子啊。见到我就快步走，是受伤了吗？”邵至与使者相见，脱去头盔接受了恩赐，说：“贵国国君的外臣邵至，追随我们国君进行战事，托您的福，才得以披上甲宵，不敢下拜受命，冒昧地告诉您，对于您的恩赐我感到不安，因为您赠弓这件事的缘故，我就对使者行作揖之礼吧。”对使者作揖三次后退走了。

晋国的韩厥追击郑伯，他的驾车人杜溷罗说：“赶紧追击他！他的驾车人总是回头看，注意力不在马上，可以追上了。”韩厥说：“不能再侮辱国君。”于是停止追击。欲至追击郑伯，他的车右茀翰胡说：“绕到前面去拦住他，我们赶上他，登车俘虏他再跳下来。”邵至说：“伤害国君会遭到惩罚。”于是也停止了。石首说：“卫懿公因为不肯降下大旗，因此在荧地失败。”于是就把郑伯的旗帜放在弓袋里。唐苟对石首说：“你在国君身边，我们战败了，应该专一赶车。我不如你，你带着国君逃跑吧，我请求留下来掩护你们。”于是战死了。

楚军被逼迫到险要的地方，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国君不让你射箭，但为了国家，你必须射！”于是养由基射箭。连发二箭，射中的人都死了。叔山冉抓住晋军，投掷出去，砸中车子，将车前作为扶手的横木都砸断了。晋军就停止了追击。捉住了楚国的公子茂。

栾碱见到子重的旗帜，请求说：“楚人说那个旗帜是子重的旗帜，车中人就是子重啊。从前我出使楚国，子重问起晋国为什么勇武。我回答说：‘晋军喜好用严整的军容作战。’子重说：‘还有什么？’我回答说：‘晋军作战从容不迫。’如今两国交战，不派遣使者，不能说是严整。事到临头又自食其言，不能说是从容。请允许派人拿着酒去给子重喝。”晋厉公答应了他。派人拿着酒，到子重那里，说：“我们国君缺乏人才，让栾铺持矛驾车，因此没有可以派来稿赏您的随从，只好派我来请您饮酒。”子重说：“栾碱在楚国时曾同我说话，一定是由于这个原因，他还记得啊！”就接受了酒并喝掉。子重放回使者后再击鼓作战。

两军日出时作战，见到星星时还未停止。子反命令军中官更说：“查看受伤情况，补充车马士卒，修缮盔甲兵器，调整战车战马，鸡叫的时候吃饭，听从主帅的命令。”晋人为此担心。

苗贲皇巡行军营，说：“检阅车兵，补充士卒，厉兵袜马，修整阵地，饱餐一顿，虔诚祈祷，明天再战。”晋军故意松懈放掉了楚国的俘虏。楚王听说，召见子反商议。穀阳竖献给子反美酒，子反喝醉了不能见楚王。楚王说：“上天要让楚国失败啊！我不能再等待了。”于是趁夜逃跑。晋军进入楚军营地，吃了三天楚国留下的粮食。范文子立在晋厉公的车驾前，说：“这次胜利是因为楚王年幼，诸位大臣没有才能，要不我们怎么能到这里？君王您要引以为戒啊！《周书》说‘命运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有德的人才能承受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