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局(2 / 2)
老僧明白涉及到圆念的禁忌,转移话题般询问道:“那你两位师兄的腿伤和面伤从何而来。”
“圆通师兄的腿伤源自一场顽疾,圆谷师兄的面伤源自一场意外。”
老僧这才意识到自己转移的话题也有些不妥。他闭上眼睛,哀叹道:“世人皆苦,却还需历苦难,实属世间之悲哀。”
“历经苦难才好咧!”老僧听到圆念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前人既有卧薪尝胆、终成帝皇的先例,又有寄人篱下、高中状元的佳话。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险阻苦难亦可当做磨练,使心性愈发坚强,使能人愈发强大。”
“颠倒是非!”老僧眉头微皱,眼皮都不抬一下,“苦难无论大小,所从人身上夺走的和所给予人们的皆不对等。有人感谢苦难是因为他没被苦难击倒,有人因苦难磨练而崇高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法避开。你难道不曾见过有人因苦难而消逝?难道世间那么多绝命书是凭空出现?苦难就是苦难,从不值得追捧,无非就是权贵的道阻,穷苦人家的催命符……”
一阵轻微的呜咽声打断了老僧的长篇大论,他睁开眼看见圆念正噙着泪,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老僧不由地一愣,
“你……”
“弟子失态了。”圆念连忙拭去泪水,强颜欢笑道:“师祖教训的是,苦难确实不值得歌颂,但弟子却认为苦难又不得不被歌颂。”
老僧有些疑惑,问道:“为何意?”
“苦难虽截断不少人的生路,但也有大把的人们经历苦难而一蹶不振,他们又应该如何振作呢?我在年幼无知遇上匪灾,双亲因此而亡。若是我整天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又如何走出这份阴影呢?”
圆念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但是我怎能无视那全家灭亡的怨恨?怎能忘却如泉涌般每时每刻都在溢出的对父母的思念?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无非只是在心中告诉自己,幸而我在匪灾中存活,也因年幼也对父母并无印象,所以才能无牵无挂地在这大佛寺中求佛问道。赞美苦难不是追求,它只是被苦难伤透的可怜人自我安慰、重新站起的手段罢了。如果连这份安慰都得不到,那不免太过可怜悲哀了。”
老僧被圆念的话深深地镇住了,良久,他开口道:“我倒没你看得通透。”
这时,圆念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他爽朗地笑道:“小辈不敢当。只不过与其沉浸在受尽疾苦的惆怅之中,倒不如自我安慰、忘却执念、重新向前,看看这份苦难之后是幅什么样的光景。”
“那要是苦难之后还是苦难呢?”老僧打趣道。
小僧哈哈大笑:“那就等下辈子咯!”
“对极!对极!”老僧乐极了。
……
隔日,寺里的僧人发现寂空法师已经坐化在自己房间的房间的床榻上,脸上写满轻松与满足,并无平时的疯态。众人虽有些遗憾,但皆以为寂空法师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
在偌大的天地之间,他宛如沧海中的一枚粟粒,亦或是大地上的一抹尘埃。他飘飘渺渺,时起时落,在滚滚红尘中辗转,在平荡时局里交错。他抛下了对自己身份的执念,像一个特殊的观众,亲历着一段又一段不同的人生。
酸甜苦辣、贫富贱贵,智愚相邻、善恶轮回。渐渐地,他学会读懂复杂的人心,读懂喧嚣的尘世。同时,他也平白多出了一大堆的烦恼……
既然当人不易,不如化作鸟兽吧。
他这样想着,也如这般干着。
他时而化为鸾鸟翱翔于九天之上,时而化为猛虎雄踞在旷野山林;他时而变作蜉蝣苟活于泥坑浅塘,时而变作蛟龙畅游于大江深海……
似乎动物烦恼忧愁也不少,于是他又化作山坡,化作江河……
在芸芸众生之中轮转,在天地万物之间穿梭,他隐隐明白了世间的真谛……
冥冥之中,又好似有人在呼唤着他。
他从天人合一的状态中苏醒,睁开双眼一看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院落。
“平儿!过来这儿!”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平儿?是在叫他吗?
他循着声音回头,看到了一个美妇人牵着一个女娃娃向他走来。
“熙儿乖,叫哥哥。”美妇人俯下身子,指着他教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咿咿呀呀地跑到他的身旁,抓住他的衣角,一边摇摆,一边嬉笑着。
这莫名熟悉的场景让他头疼得厉害,他使劲地回想着,却隐隐感觉还差点意思。
“黎秋平,你看你又干了些什么好事!”随着一声暴喝,一个略带书卷气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冲进小院。
“原来,我叫黎秋平。”尘封的记忆被重新拾起,那阵令他目眦尽裂的头痛倏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畅快清爽。之前苦苦追寻的问题在此刻得到回答,在转转百世之中,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
霎时,周围的一切光景似镜花水月般破碎,又如沤浮泡影般消散。
黎秋平发现自己回到那个神秘的小木屋,还有两个老人正如释重负地看着自己。他依稀地记得其中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者是自己的便宜师父。
只见老者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捋了捋白须,说道:“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