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忆生平喜(1 / 2)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光景,一个衣不遮体的小女孩终日蜷缩在某个破屋的角落,吮吸着满是污垢的手指来缓解时不时从腹中传来的痉挛。无休止的饥饿,这应该就是我对家的第一印象。
我出生在一个农家,家中靠着在租借土地上种的几份薄粮勉强度日。
那些关于爹娘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是我能肯定家里不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是有个哥哥?还是有个妹妹?
妹妹,我该是有个妹妹。
可……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到五岁的我,就被爹娘卖给了人牙子!
我应当是不听话,或是又多吃了一口粮,不然娘是不舍得我的。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被连绵阴雨染灰的清晨,爹难得给我盛了一大碗的稠粥后,蹲在门口许久都没出声,娘也抱着我哭了好久。
他们应该是厌弃我的,所以才把我卖给人牙子。但他们又是舍不得我的,所以才让我喝了那么大的一碗粥……
人牙子一枚一枚数着钱币,向我爹排出几串吊钱后,便把我牵上了牛车。说是牛车,不过只是一个被牛拉着的狭小的棚子,棚子里还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孩子。
人牙子指着一个全身满是淤伤的孩子,警告我道,“你爹娘收了老子的钱,你就是爷买来的牲口,别想着整些花活讨打!你要是乖些,爷兴许还能发发善心,给你寻个好人家。”
棚子里比想象中的要昏暗许多,后面陆续又进来的几个孩子将仅剩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我有些喘不上气,闭上眼睛猛缩着脖子,意识渐渐模糊,只听得车前边传来的清脆牛铃和雨落在棚顶的稀拉响声。
“叮当,叮当……”
“滴答,滴答……”
牛棚终归是简陋的,不时有雨渗进棚顶落在身上,清清凉凉的,就像村口的老榕、河上的绿浮,还有天上乌泱乌泱的灰云,冰冰冷冷的。
……
人牙子没有食言,把我卖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大我约三、四岁的女孩子。
“好了!丫头们!进了王家的门,你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一个笑容憨厚的姐姐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那个女孩子,将我们带进了一间明房,笑道:“这便是我的卧房,也是你们的,三人睡在一张大床上。”
“我们王家的佣人都是从小养起,由大丫鬟带领新人学规矩。”
“我叫王喜儿,在外面要叫我喜管事,私下喊我喜儿姐就行了。”
“噫儿!你们身上怎么这么脏?该死的牙婆子,让你们活受这种罪!”说着,喜儿姐刚刚还弯笑的眉眼里倏的冒出两行热泪。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怪。
眼泪,真的能这么容易流出来吗……
……
除了爹娘,还会有其他人管我的死活,在乎我的感受吗?真的会有陌生人为了我受的苦受的累感到难受吗……
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在颤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在抽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浑身都写满了不自在!
我睁圆双眼,想将面前的这个人映入脑海……
“哇!”与我同来的那个女孩子一下子哭了出来。
喜儿姐连忙拭去自己的泪水,一面将那个女孩拥入怀中,一面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喜儿姐柔和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向我伸出了一只手,“你也是,来吧!”
我神使鬼差地牵住喜儿姐的手,顺着她的力,被她抱进怀里。
嗯……还挺暖和的。
……
“头摆正,背挺直!眼睛不要看手里的果盘,多注意脚下的步子!”
喜儿姐拢了拢身上松弛的亵衣,用手上的细竹条戳了戳鹊儿姐的发抖的小腿。
我与那个被一同卖进王家的女孩子,一个被唤作鸢儿,一个被唤作鹊儿。她年龄稍长我一些,故我喊她叫鹊儿姐。
鹊儿姐咬着嘴唇,吸着鼻涕,似乎是在强忍着,但却止不住那两行热泪。她手里端着一个空果盘,本来就不稳的动作在她悲伤情绪的影响下显得更加粗糙。
喜儿姐有些被气笑了,弯下身子捏了捏鹊儿姐的脸蛋,说道,“你呀你,怎么哭成这样?喜儿姐我动手打过你吗?”
“……没。”鹊儿姐猛吸了一下鼻子,泪眼婆娑地望着喜儿姐。
喜儿姐有些受不了鹊儿姐弱小无助的视线,一边双手揉捏着她的小脸,一边解释道:“姐姐这可不是欺负你啊!比起那些洗衣做饭的杂活丫鬟,礼仪侍女的活是不是又干净又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