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梦想破碎(2 / 2)
白荼周围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距离最近的避雨之处就是几分钟前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踏出的公司,可要白荼此刻狼狈地再退回去,她宁愿在大雨里浇个湿透。
顷刻间,白荼的衣衫就在磅礴大雨里完全湿透,她在雨幕中机械地往前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只想离那个肮脏的地方越远越好。
雨点砰砰地砸在地上,腾起一片水雾,天地间奏响了铿锵密集的鼓点,刚开始让人觉得喧嚣吵闹,待耳朵慢慢习惯后,雨声化为模糊的背景音,引领白荼陷入无边的安静之中。
她想起当初想成为一名记者的初衷就是为弱者发声,可她忘了,自己都还尚未脱离父亲羽翼。躲在父亲身后大胆畅想的梦遇到现实的碰撞,轻易就会被击碎。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个软弱,温吞的性子,人生二十二年来从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父亲,她连自己的心愿都不敢跟最亲近的父亲谈及,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要成为千千万万个弱者的发声者呢?
也许这次自己无端被冤枉是上天的试炼,让她明白天真无知的梦无法支撑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到底的决心,而她并未走出太远,迷途知返回到父亲的怀抱,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荼浑浑噩噩居然还能兜转到了住处,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半天,衣服上滴落的雨水把布面沙发扩染出一块越来越大的深色印记。
手机在衣服口袋里震动起来,白荼连一根手指也没有动,在公司短短的几个小时已经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只想陷落在意识的海洋里,随处漂泊。
手机的嗡鸣声在短暂的休止后继续响起,对方执着地一遍又一遍等待白荼接电话,不知过了多久,白荼终于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把湿漉漉的手机贴近耳朵。
“白荼啊,你总算接电话了。”不等白荼开口,电话那头的人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白荼听出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似乎存在记忆的深处,一时想不起来。
“抱歉,请问您是?”白荼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我是你隔壁邻居李奶奶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你个小没良心的,忘了小时候肚子饿跑来我们家吃饭了?”李奶奶人老了,嘴也越发唠叨,动不动就追忆过去,把话题岔远。
“哦,李奶奶,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白荼自动屏蔽了李奶奶的碎碎念,直截了当地询问道,突然她心中电光一闪,两手紧紧捏住手机,紧张地问道:“我爸怎么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你爸他住院了,急性肠胃炎。不过你别担心,医生已经给他开药输液了,目前情况稳定,正睡着呢。”李奶奶压低了声音说道。
白荼惊诧地站起来。
“还好那天我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去你家找老白给我扎两针,可里里外外都找不见他,最后在他床上发现昏睡过去,面色发白,全身虚汗。吓得我赶紧叫来儿子帮忙送进医院,还好发现的早,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李奶奶说道当时的情况,仍然心有余悸地直喘气。
“我爸怎么突然就得了急性肠胃炎了呢?”白荼难以置信。
“怎么不会?我发现你爸昏睡过去,想给他倒杯热水,到厨房一看冷锅冷灶,冰箱里就一碗粥,几碟酱菜,什么吃的都没有。那酱菜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味儿都不新鲜了。你不在,他就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对付过去,身体能不出问题吗?”李奶奶絮絮叨叨,语气中略显埋怨。
白荼愣愣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荼啊,你别嫌李奶奶我多嘴,你爸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他可能嘴上不说,但你想想他一个人得有多寂寞啊,连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人老了,时间变得珍贵了,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等你回家了,一年到头我见他最开心地时候,就是过年前忙里忙外地清扫,大包小包采买年货,收拾停当后搬把小板凳坐在门口数着日子等你回家那段时间。”
一条水迹划过白荼苍白的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不是雨水。
“你爸醒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爸他死活不让我告诉你,但你说哪有爸爸住院了连闺女都不通知的?行了,你别太担心了,有时间多关心下你爸。”
电话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皱皱巴巴。白荼无意识地扭头,一侧的镜子里映照出女孩狼狈不堪的模样,毫无血色的嘴唇,凌乱潮湿的头发,乱发下的眼眸也熄灭了往日的神采。
白荼一心远离云栖镇,让父亲一人在衰老和孤独中面对生活的大小事,甚至难受到昏睡在床上都不愿打给白荼,她硬着心肠为了成就梦想旁观父亲做的所有牺牲,到头来,梦想还是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她倚仗的不过是在父亲的庇护下自以为是的强大,可真实的她和当初那个被小朋友欺负都不敢吭声的小女孩没两样。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bj苦苦支撑。为什么不回到云栖镇,在父亲身边陪伴照顾他,至少曾经也为梦想付出过,现在也是时候迎接现实,承担起一个女儿的责任了。
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满足的,就已经很好了。
白荼摸出手机打给白耀文,一如往常,还未接通便扑通被挂断。
白荼打开白耀文的微信,对他说:“爸,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想通了,听你的话,我不当记者了。”
微信刚发送出去不到一分钟,白耀文的电话就闪烁在屏幕上,白荼忙不迭接通,“丫头,出什么事了?”白耀文的声音一如往常,白荼知道他一定在勉励维持,不让自己察觉到他的病态。
悲伤的洪流被白耀文的一句话打开了闸口,滔滔不绝地冲刷着脸庞。在主编办公室她戴着坚强的面具坦然无畏,在周雯面前她强忍泪意只是红了眼眶,所有积聚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释放,她抱着手机,像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依靠一样,委屈得哇哇大哭。
白耀文无措地安慰,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白荼扑倒他怀里哭泣是什么时候了,从很久以前起,白荼就懂事得收敛了情绪,看似父慈子孝,心里却空落落的。
如今,白荼重新像个孩子在白耀文面前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白耀文反而觉得很欣喜,也许这就是他们父女之间多年隔阂破冰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