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缥光(1 / 1)
“苗儿,你有没有看见那对坠着玉珠的耳环,皇上差人赏赐的时候我明明在司宝局的单子上看到的,如今怎么没了。还有,这些东西跟我看到的单子不太一样,缩减了不少。”柳听畔已经将云帝赏赐的珠宝核对了好几遍,独独不见自己想要的那对耳环。“小姐”苗儿怯怯的上前,“那,那对耳环在四小姐那儿。小姐,许是看错了。你看到的那份单子,是皇上赏给四小姐的,所以”“所以,终究还是嫡庶有别了?”柳听畔脸色一沉,将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取下来扔进箱子里,“是啊,心儿是正妻所生,又是护国将军同母亲妹,按理赏赐就该比我的多我虽是姐姐还不是要矮她一头,谁叫我自不量力!”
“小姐别气。”苗儿忙上前安慰,“小姐天生绝色,就算什么首饰都不带也是最贵气的。”“就你这丫头会说话。”柳听畔虽开心了些,却还是难掩不甘,“看她那一身丧服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唯有她思念父亲,真是越看越讨厌。人死了便是死了,即便是父亲,也是一样。”柳听畔越说越是憎恶,才被苗儿安慰的一点点开心已经毫无痕迹,“整天穿着丧服,又阴着个脸,柳听心怕是给吓傻了。我才不会像她那么没用,经此变故,我再也不想变成刀下亡魂。从此以后,唯有权贵荣华才配是我毕生所求。正妻的女儿又如何,有大哥护着又如何,爹不在了,大哥又难保哪天不会变成跟爹一样的结局往后细水长流,大家走着瞧。以后我想要的,绝不会再让她白白拿去。”
自柳震平死后,柳江氏就一直病恹恹的,不过,为了迎接柳听风和柳听云胜仗归来,她还是坚持着操办了一桌宴席。自柳听风和柳听云归家之后,似乎府上上下都形成了一种默契,对过去种种只字不提。仿佛,柳震平并不是枉死,柳门也并未被下令满门诛杀,柳府平静宁和的沉浸在这样的默契中亦如风光从未间断
“娘,您身子欠安,还有费心忙碌。儿子敬您一杯。”柳听风恭敬的向柳江氏敬酒。柳江氏虽没什么精神,勉强席中坐着,见柳听风敬酒还是坚持着挺直身体,笑着端起酒杯,“风儿有心了。”“娘,我也敬你。”柳听云见柳听风敬酒,自己便也赶紧跟上。柳江氏很是高兴,多饮了几杯,无奈身体实在无法支撑,早早的便让丫鬟扶着回去休息了。席间,只剩下兄妹四人。
“畔儿。”柳听风唤柳听畔的名字,微笑着看向她,“大哥同二哥常年征战,娘身体不好,心儿又年纪小不懂事,你身上的担子自然重些。凡事还要你多顾虑,大哥谢谢你。”“大哥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畔儿应该做的。”柳听畔笑得温柔,余光却冷冷得瞥向身旁柳听心耳垂上得碧玉珠坠。“大哥。”柳听云许是也起了兴致,又或是柳江氏不在没了束缚,他索性不满足于一杯一杯的酌饮,又叫人拿了整坛的酒,命人将一坛酒递向柳听风,“南兆一战能胜实在大喜,又逢皇上生辰,喜上加喜。借着这喜气,我敬大哥。”说着柳听云便举起酒坛豪饮。放下酒坛的时候又笑意焕发的看着柳听风,“大哥,该你了。”
“二哥”柳听心小心翼翼的唤柳听云,“哥哥不好酒,酒量也不及二哥,他”“心儿,女儿家怎么管起哥哥们的事了。”柳听畔笑着抓住柳听心的手腕,“今天大家高兴,哥哥们喝酒便尽管喝去。若是大哥醉了,明日我派苗儿去送最好的醒酒汤,你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可是三姐”柳听心还是想要阻止,她看出柳听风归家之后一直疲态,一定是大战过后劳累又旧伤缠身,这样的状态实在不该饮酒。刚才敬酒酌饮几杯,也已经是极限,柳听心很是担心。可是,她看柳听畔的眼神,又实在没有办法把心里的顾虑继续说下去。柳震平与哥哥们征战在外的日子,她时常听附中丫鬟小厮闲谈嫡庶之分,这些话既然能被自己偶然听到,那柳听畔也一定听到过,不过是她们二人彼此心照不宣罢了。所以自那时起,她开始处处小心,生怕自己做事不妥,会引得柳听畔深思不悦,打破世人皆知的那一番柳府女眷相处和睦的景象。
“心儿真是多虑了。”柳听风倒不像柳听心那般为难,爽快的提起酒坛,“畔儿说的对,今日实在高兴就该好好的喝一番。再说了,虽然我的酒量不及你们二哥,不过畔儿也说了,会送醒酒汤给我呢。”话罢,柳听风爽快的提起酒坛,满脸的欢颜
一路踉跄着,柳听风回到昭麟阁。推开房门,已经有人坐在茶桌旁怡然的喝茶,见柳听风回来便又倒了一杯茶放在茶桌的另一边,“柳兄喝茶吗?喝一杯吧,我很少泡茶,不过味道还不错,尝尝?”柳听风站在原地缓了口气,回身将门关好。一步一步的靠近茶桌坐下,他没什么力气迈出寻常的步速,只能慢慢的走。坐定之后,缓缓的端起茶杯,看着茶杯上腾起的白烟,蓦地一口血呕出来,手中的茶杯也再无力拿着掉落在地上。
“你早知会有今日,每每谈起也都潇洒从容。而今,为何柳兄眼中尽是哀愁。”那人的声音平缓,不似从前般玩笑。柳听风吃力的俯下身,拾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放回茶桌,拿出绢帕擦拭嘴上的血渍,嘴角边竟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你怕我死之后,自己会无处依托?”“柳兄玩笑了。”那人言笑自若的低下头,“你若死了,也自会为我安排好去处,为我寻一个如你这般可以相信的人。你会为我做最周到的打算,因为,我们是朋友。”
“此前,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是朋友,因为绝无可能。想不到这世间种种,玄妙之事竟也诸多存在而今,有些话,我却也只能同你这个朋友说说了。”柳听风的眼中有些无奈,更多的则是哀伤,“征战多年,我的身体听云最是了解。今日席上,听云敬酒,实为试探我的身体。他知道我如今着身体最是不能饮酒,就是想看看我到底还能支撑多久听云拥戴皇上暴政,抄家之日竟为了活命跪下来求饶只恐日后会走上歪路。还有畔儿,她看心儿的眼神别有寓意,旁人无心,我却看的出只怕我死之后,心儿便不会被善待”
“柳兄”那人听着柳听风的话抬起头,脸上已再无半点玩笑的痕迹,眼底透出的暗光虽透着与生俱来的凉薄却并不凛冽,“你于我算是朋友,也算是恩人,可你同样也是杀我之人我会牢记柳兄愿意救我的恩义,但我也同样不会忘记,是因为柳兄杀了我,我才此般境地我这个人结草衔环却也睚眦必报,你心中放不下之事,我能为你去做,却不能再做更多。”话罢,那人便化成一缕缥光消失了
柳听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望着木架上的征袍,颤颤的提起茶壶重新拿起一只茶杯又倒了一杯茶,看着杯中的茶汤,哀伤未散的眼中跌出泪水,却依旧笑着自语,“若有来生,我不想再打仗了。不必生于富贵之家,也不必荣耀加身。不求功名仕途,只求家人安康和乐。我想再遇见那时的卿卿,同她一起,平淡度日便好若有来生,你想过些什么样的日子?如果你我不是在战场上遇到,不知会是在哪里相识。茶馆,书局还是棋社可如果不是在战场上,你我怕是永远不会遇到。你我朋友一场,虽是短短光景,柳某足矣。救你不悔,杀你亦不悔。此番,多谢了”话罢,柳听风将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泪痕嵌进苍白的脸,月色般柔然
“哥哥!”柳听心嘶喊着从梦中惊醒,她的梦境极其可怕,梦中的柳听风面无血色,呕着血倒下去。柳听心醒来已是满面泪水,再看看身边脸上同样有泪的窈儿一时之间整个人恍惚起来。“小姐!窈儿一直叫你,可是你梦魇着怎么也醒不过来。”窈儿见柳听心醒过来便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小姐,快去昭麟阁看看吧。阮小姐也已经得了消息赶过去了,大,大少爷不好了”“什么!哥哥怎么了!”柳听心一惊,蓦地心痛袭来。
“大少爷早上突然昏死过去,夫人找了大夫来瞧,说是旧伤早就成重疾已经,已经再没什么可能夫人和三小姐二少爷都已经去准备该准备的事”窈儿实在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她知道柳听心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不会的,不会的”柳听心自语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她的脚下已经瘫软,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她不相信窈儿的话,也不想相信她的话。可是,心中层层叠加的锥痛又不断残忍的向她证明窈儿的话是真的。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涌出来,柳听心终究还是发了疯一样的向外奔了出去
再顾不上什么敲门的礼节,柳听心推开门进去。只见柳听风躺在床上,如自己梦中那般面无血色,他的嘴唇发白,眼神空洞,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暖和光彩。柳江氏已经带着柳听云和柳听畔伴在床边,柳听云掩着脸最是悲伤的模样,而柳听畔早已“哭”成泪人儿。柳江氏由丫鬟搀扶着,见柳听心进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心儿你来了。跟你哥哥说说话吧,娘知道风儿想跟你说说话。娘跟你二哥和三姐要去忙一些事了,卿卿一会儿也会过来,你,你们好好说说话”话罢,柳听心带着柳听云和柳听畔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