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惶惑(1 / 2)
梁不狃回到家中客房,心中实在不爽,闷头睡了一觉。梁不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未做什么大事,却感觉疲惫不堪,又值暑热,昏昏沉沉睡去了。
恍惚间,梁不狃睁开眼,眼前却是不认识的景象,周遭一片朦朦胧胧,搞不清脚底下踩的是真实的地面还是虚幻的空气,周遭的空气不冷不热,行走起来也感觉不到风。梁不狃并不感觉多么疲劳或者精力充沛,他的脑袋很重,他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往前走。
“我这是命丧黄泉了,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梁不狃感觉自己已浑身冷汗,但又不由自主,只有随着这股力量前行。
行了不知多久,梁不狃眼前出现一堵高墙,全部由青砖筑成,上有屋檐,左右无限地延展开去,一眼望不到墙的边际。墙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梁不狃眼前书着八个篆书大字,写道:
“春秋不易,阴阳永隔。”
梁不狃本就读不来这些知乎者也的字,何况又用篆书书写,他更是看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正欲细看时,那股力量却又推着他继续向前。梁不狃惊惶失措,挥舞起手臂,试图抵住墙壁,以免一头撞在上面。可当他将要撞到墙上,却见那墙忽然瞬间崩塌,只剩下一堆瓦砾在地上,又立即化作青烟阵阵,消散无影。
梁不狃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力量推入一处新的境地。只见此地有三座房屋面向梁不狃矗立着,倒好像他家房屋的布局,不过梁不狃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梁不狃身边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与它形体相似、高度一致;庭院中间又出现一个人影,梁不狃仔细辨认,形貌颇像他的儿子梁晟。那黑影卷住他的儿子,上下纷飞,左右游转,三座房屋瞬间化作金光,登时消散,却映出一座酒楼来。黑影飞入酒楼,梁晟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酒楼之前。只见这酒楼逐渐扩大,四周飞来木料和砖瓦,生生垒起了一层楼宇,叠起了层层屋檐,处处悬挂上大红灯笼,光彩非凡。窗户内灯光忽闪忽暗,似有人迹往来。
梁不狃被那力量推着,离他儿子越来越近,儿子却背朝着他盘腿坐着,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到梁晟身边时,梁不狃感到浑身一阵燥热,抬头一看,黑影从酒楼中闪出,酒楼哄然起火,一焚而尽。黑影围住梁晟,梁晟举起双手触碰黑影,那黑影却化作一道金光,也消然而逝了。
梁不狃转过身来试图停下脚步,却仍被那力量推着,离梁晟越来越远,他们各自正接近周遭黑暗的两端。他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儿子,但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梁晟坐在地上,明显是受了惊吓,张开嘴,正要嚎啕大哭一场——
“哇!”
梁不狃惊醒了。这是一场梦,是一场噩梦。天色已经黑了,小梁晟饿得想吃晚饭了,嚎哭起来了。
梁不狃虽然刚才一阵头痛,但现在感觉轻松了不少,心情也愉悦了许多,仔仔细细的给梁晟准备起晚饭来了。说是准备,也不过就是熬一锅米粥,清汤寡水的,加上点儿糖便是了;现在梁不狃银钱充足,还置办了一点蜂蜜作为佐料。
梁不狃将那米汤端到儿子跟前儿,便又想起了妻子给儿子递米汤时的场景,心里不禁一阵悔恨。梁不狃把那米汤端到儿子嘴边儿上,正欲喂给他喝时,忽然砰的一声,门不知道被何人踹开,咣当摔在地上。梁不狃惊的手一抖,米汤撒了儿子一身,黏黏糊糊粘连在一起,心中已是怒不可遏,怒吼道:
“什么人?!给你梁老爷滚出来!”
从门外进来的却是三个壮汉,不由分说,将梁不狃捆绑起来,用绢布塞住嘴巴、蒙住双眼。梁不狃又惊又气,嘟嘟囔囔说不出半句话来,眼睛又被遮住,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两只耳朵还没被囚禁,听到儿子又嚎起来了,起来心中怒道:“又是什么事端?怎么回回都要苦了我这儿子?”
梁不狃被两人举起,走出不到十步,便被稳稳放到不知什么地方。奇怪的是,刚才这三人踢开大门的动作虽然粗鲁,但这二人举起又放下梁不狃的手法却格外轻柔。
梁不狃耳边响起马鞭声,马的长嘶声,接着又听到轮毂与地面撞击的辘辘声以及尘土飞扬与车身摩擦的窸窣声。他便知道已被放到马车上了。
“老梁,叨扰了,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说若是去请你,以你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哲学,你是决计不会来的。”
梁不狃扭动上身,展示自己的愤怒。不过并没有人回应他,只是他身上洇出斑斑汗渍。
“你的儿子不用担心,我们已留下一人看护好他。我们看过了——”那人憋不住笑了一声,“你那碗米汤虽然洒了,锅里还是有不少的,我们那位兄弟虽然样貌看上去颇为粗鲁,心思还是极细致的,帮你喂喂儿子,也是小事儿!”
梁不狃本就已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又气得无话可说,心想:“还不如让我命丧黄泉了呢!受这活罪!”愤怒之余,又惴惴不安,“这破我家门绑架我倒也事小,看他们这样子,不至于置我于死地。不过那在家的汉子心思最好别太细了些,在客房与厨房间来回时,可别太关注那一点灯影也没有的主房。这帮人来历不明,这般土匪行径,恐怕来者不善,或许也是闻得了点黄金的气味儿,才来抓我梁不狃的,这黄金果然招惹祸患,怪道那万管家——这万管家,万管家也可能是始作俑者,装作不信,却觊觎黄金,派人来绑架勒索,也是合理。想不到他这一介书生,内心竟如此毒辣,可怕可怕!”
梁不狃脑中正飞转,忽然被一把抬起,搬出车厢,双脚落在地上。在车里躺得久了,梁不狃腿一发软,险些跪在了地上。二位壮汉一左一右,将他搀扶着抬起。走了许久,过了两个门槛——梁不狃能感觉出来,因为两个壮汉每次过门槛,他的脚尖都要在门槛上撞一下。又撞了一次门槛,两人便慢下了脚步,梁不狃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把太师椅上。眼前的布被解开,突然的光照使他睁不开眼睛;嘴里的绢布也被抽走,梁不狃想着得说句什么,又无话可说,就啐了口痰,正好啐在面前那人脸上。
梁不狃一惊,定睛一看,眼前是个堆笑的年轻男子,他没有发怒,只掏出手绢来擦了擦,便起身站到一旁。
梁不狃这才看到,自己正对着的人并不是什么土匪头子,而是月氏宗族的族长,月老人。梁不狃早已准备好破口大骂一顿,只是月老人一向德高望重,破口大骂颇不合时宜,只自己哼哼了一句:
“月老人手段果然高明。”
梁不狃随便甩出来的这句话没有惊起一点波澜。月老人双手拄着拐杖,立在身前,和周围的月氏族人一同注视着他。
“这是我的大儿子。”月老人举起拐杖,指向身边的男子,“我年事已高,行将就木,宗族的事,我都交给他了。各户田赋,都由他受理,如有纠纷,随时找他。”
梁不狃冷笑一声,这田赋的事务名义上确是归月家老大管理,但是双月村里谁人又不知各项赋税月老人仍旧要亲自过目,有时还加以修改。
“这是我的二儿子。”月老人略微改变了一下角度,指向了刚才那个年轻男子,“你应该知道,他负责管理市场。哼哼,古人都说,‘以末致富,以本守之’,老身想着老梁田地也多了,难免会动点从商的心思,市场的地界,都归他安排。”
梁不狃呵呵一乐。